萧峰心道:“耶律乙辛那人与我不睦,诬告也不奇怪,只是我那皇帝义兄难道当真听信他的?”只听耶律莫哥续道:“……皇上本来不信,奈何他麾下党羽纷纷一起上书,都求皇上彻查此案,还说……还说……”
萧峰见他吞吞吐吐地,竟是抬眼来看慕容复,低喝道:“还说了什么?”
耶律莫哥一咬牙,道:“还说近日里大王身边多了个来历不明的汉人,居心叵测,不问可知!”
这一下不止萧峰,连慕容复也猛地一惊。耶律莫哥又道:“皇上诏令虽然没明说彻查,但乙辛一党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大王千万要……”
萧峰抬手止住了他,神色冷凝,下令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说,诸位今天便随我上京见驾!”
众将齐声应是。慕容复却低了头若有所思,似是为这消息震动不小,却无人留意到他低垂的眼中,此时隐约划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第二回 三千云动上京夜 3
辽上京,耶律乙辛府。
这乙辛是文班吏出身,外和内狡,平日里恂恂儒雅,倒似个饱学的文士,府中也颇藏文物书籍。这晚他独坐在书房之内,一时口渴,望案头茶具一探,却已凉了,便唤道:“来人,添茶!”
连唤数声,侍从竟无一人进来。乙辛大惑,起身推门想要再唤,不料门扇一开,门外两名侍从竟应手而倒,双双躺在了地上。乙辛吃了一惊,连唤来人,只是无人答应。他qiáng作镇定起身到院中转了一圈;这一看惊骇更甚,只见院门口、围墙下、花径旁,自己的侍从、使女、护卫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个个双目紧闭人事不知。偌大一座府邸,竟似乎只剩了他一人一般。
这时明月在天,院中花香浮动,一片静谧安详之中,乙辛却是一层层冷汗自背上透了出来,提声又叫了两句,四下里仍是安静如初,只闻虫声唧唧,在风中轻轻飘dàng。
乙辛勉qiáng定神,心道:“我府中禁卫何等森严,凭你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时间无声无息地将这许多人全部制住,除非……除非是……”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东西,脱口道:“悲苏清风!”
忽听一人悠然接口道:“不错,正是悲苏清风!”
乙辛急回身看去,却见书房案头不知何时竟坐着了一个白衣青年,单手支颐,向着自己淡淡而笑。
耶律乙辛也真不愧是当朝第一jian臣,此时心中虽惊,脸色不变,沉着嗓子道:“你是何人?”
那青年不答他话,只是微笑道:“大人位列三公,见识果然也高人一等,居然晓得千里之外西夏武士的迷药,有趣,真是有趣!”说着话揭开茶碗来扫了一眼,点头道:“北苑先chūn,是宋室贡茶啊,大人,好风雅!”
乙辛自无心去理他的言不及义,只是心下飞快盘算,一面冷冷地道:“大辽与西夏世代jiāo兵,我执掌军务,留心西夏事物有何不妥?”
那青年击掌道:“无有不妥。大人忧心国政,好生叫人钦佩。想来这些东西,都是大人留心西夏的好见证,大人可有兴致一观?”自怀中取出一叠信札,轻轻放在案上。
乙辛吸了口气,疾步上前一把拿起来看,那青年也不阻止,由得他都拿了过去。乙辛一张尚未看完,便已撑不住脸色大变,拿着信函的双手不自禁地发抖,颤声道:“这……这……”
那青年在一旁负手望天,淡淡地道:“兵甲、镔铁,以在下所知都是辽律严禁贩运出国的东西,大人却能和西夏做得好生意,果然是为了留意敌国无所不为,令人可钦。若是当今辽主知晓,理当大加嘉奖才是!”
耶律乙辛心中只道:“他究竟是谁?这些秘函怎会落到他手里?”却不轻易泄气,随手一摔,将信函都丢在案上,冷笑道:“不知何人伪造的假信,拿来与我看作甚?呵呵,皇上自来英明,怎会信这些东西?”
那青年柔声笑道:“不错,在下一介布衣,就是拿这些小纸头去与皇帝看,他也决计不会理会。可是——”话声一转,伸手拈起一封信函来就灯下看着,又道:“若这些‘假信’有一天放到了耶律仁先、萧韩家奴、萧惟信几位的案头上,想来他们自然有办法向皇上分说清楚。那时大人可也不要忘了在下的功劳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