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这一动,并非虚应。他虽内力不及,但斗转星移既出,足可平地生风。巨力弥散,只怕即便萧峰亦将bī退七尺之距。然,慕容氏绝学果然神异,他自心知,北疆上朝夕相对,萧峰却又如何不知?
便在与慕容复掌风将触未触,斗转星移之力才发未及的那一刹,萧峰左掌倏然抢上,一掌出“履霜冰至”,双掌齐并,尽加在劲风之上。卦象道:覆霜坚冰,yīn始凝也;这一式少yīn生少阳,与龙战于野恰成逆势,yīn阳互激,正合着慕容复斗转所向,凌空翻卷,披靡而出!
丁chūn秋自恃一身奇毒,打的原是后发制人的主意,暗想:“那慕容小子方才不对老夫落井下石,原来便是要此时借刀……哼,先料理了这姓萧的,却也是美事!”暗将周身毒气都凝到了掌上,只待自后抢上。却不料迟发须臾,萧峰掌吐疾扫,慕容复不及收势,亦收不得势,三人四掌之力已被萧峰卷作了一条狂龙,方圆十丈间弥天盖地,排山倒海,风沙碎石漫空迸飞。丁chūn秋只觉气息窒滞,那掌力便似一堵无形高墙向自己身前疾冲,休说招架,呼吸已自维艰,掌上剧毒几被生生迫回了自身。大惊之下,哪里还有余裕筹思对策,双掌护身,纵身便退。
好半日,群雄耳鸣目眩,几是人人低头掩面,直视不得。功力较高者虽挺立未动,脸上却亦已纷纷变了颜色。
待风沙止息,唯见萧峰立定场心,身周十丈之地,更无二人。群雄初时观战还惊叫得一声,此时却四顾悄然,叫好声、喝骂声、议论声,冷森森一口气都噎在胸中,张大了口,只是做声不得。
只有契丹武士阵前那匹乌骓马咴咴bào叫,前蹄腾空,悬在马鞍之侧的一件物事为掌风所激,忽地铿然鸣响了起来。
慕容复骤然背脊挺直,足下运力,硬生生压住了瞬间的微微一晃,然面上倏如霜雪,已是全无血色。
那物事,正是昔日他亲手所赠,伴萧峰征战漠北那一柄“建兴”长刀!
凉风飒然,刀鸣铮铮,长空万里,而并马横刀之人,今安在哉?
萧峰横掌当胸,纵声长笑。他一招之间,迫退了当世三大高手,这笑声却无半分豪qíng欢悦之意。但听怆然苍茫,回dàng四野,众人耳内嗡嗡作响,有些功力较浅的年轻子弟乍闻此声,竟只觉眼酸耳热,几乎便要被震得落下了泪来。
但听萧峰朗声厉喝道:“拿酒来!”
他南府骑士,马背上酒袋从不离身。一闻令下,十八骑中一人跃下马背,快步走近,将皮袋双手奉上。萧峰掷去塞子,举袋过顶,酒水登时激泻而下。群雄眼睁睁看着萧峰大口狂饮,相顾失色之际,却无人胆敢上前斥他这一声“目中无人”。
段誉少年心xing,于什么江湖恩仇、汉胡之分,从来都无心做甚理会,也便不如何了了。但乍见义兄,想起当日结拜那番痛饮,却再也忍耐不住,奔出人群,大声叫道:“大哥!大哥!小弟来陪你喝酒!”
萧峰一腔郁气正无分说处,忽闻此语,真个是肝胆dòng开、毛发皆耸,一步踏前,伸手自另一人马背解下酒袋,向段誉怀中一掷,朗声道:“好,好兄弟!你我不枉了结义一场,死也罢,活也罢,且先痛痛快快地喝他一场。”
段誉为他豪气激得热血上涌,也忘记了此时万众为仇,双手接过酒袋,一把拔了塞子,大声道:“不错,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少林僧中突然走出一名灰衣僧人,朗声说道:“大哥,三弟,你们喝酒,怎么不来叫我?”正是虚竹。他只见萧峰一上山来,万众失色;又想起当初自己与段誉大醉灵鹫宫的豪qíng,禁不住什么清规戒律都抛去了脑后,挺身也抢了上来。
萧峰并不识得他,待听段誉拉住自己,欢欢喜喜地说道他与虚竹将己结拜在内一事,心底先是一笑,跟着不禁长叹一声,暗道:“萧峰今生,尚有这般两个兄弟,已不枉了!”当下更不向身周再多看一眼,拿过段誉手中酒袋,仰头大喝了一口,直递与二人道:“痛饮一场,便是兄弟,萧某今日,可欢喜得紧了!”
段誉虚竹大喜,也不管酒量高低,提起来便咕嘟嘟大饮了两口,这三人一个天真未凿,一个不通世务,一个却是天不怕、地不怕、更无可畏,竟便如此在满山英雄之前相对痛饮,义结金兰。
此时间群雄噤声,游坦之一招失利,丁chūn秋更被萧峰掌风迫退十余丈外,眼瞧着他三人恣意纵横,竟都无力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