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红唇微启轻啜了一口香槟,在五光十色的彩灯映照下褪尽白日里的gān练冷厉,别有一番柔美妩媚的楚楚风qíng。
“现在时候尚早。等月亮再高一点,我带川崎先生租一叶小舟,月下畅游huáng浦江,听江风朔朔夜半涛声,看两岸霓虹十里洋场。那才是真正的大上海,东方的不夜城。”
“听汪小姐这么美好的描述,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川崎浩面露神往,笑得高深莫测:“看来,汪小姐是真的很爱这座城市啊!”
“当然。”汪曼chūn微笑颔首。
以生命来爱,用鲜血来护卫。
这是她血脉相连的故乡,承载着她最美好的时光和最深刻的记忆。这里有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她不是没有感觉出异常。沉浸在血腥陶醉中的人慡快地出来赴约,凝结在眼底深不可测的诡异光芒,掩映在人流熙攘间时隐时现的便衣特务……种种迹象表明,川崎浩很可能怀疑上她了。可她不想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她想赌一把。
夜色渐深。
大堂里的宾客越来越多,觥筹jiāo错的喧嚣声渐渐盖过了台上的演奏。
川崎浩皱了皱眉,露出厌弃不耐的表qíng。
汪曼chūn暗暗瞟了一眼座钟,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向他伸出了手:“这里太吵了。川崎先生,我们走吧。”
二人相携走出夜总会的雕花大门,步下台阶,正要上车,一个应侍生打扮的人急匆匆赶来拦住了他们。
“报告川崎长官,犯人突然大口咳血,呼吸困难,怕是有生命危险。您看……”
“怎么会这样?”
川崎浩脸色猛地一沉,再顾不上其它,一头钻进车里惶急地吩咐:“快,赶紧回去!”
他们赶回刑讯室的时候,明楼一动不动地伏在冰冷的石头地上,已经陷入休克。大股大股凄艳的血流自他的口鼻间不断涌出,在地上蔓延出一片殷殷血迹。川崎浩冲过去撕开他的衣服,只飞速一瞥便大吼道:“内脏大出血,需要立刻手术!快,快送医院!”
他以最快的速度为明楼输血,做了最基本的急救措施后,跳起来抓起电话:“陆军医院吗?这里是特高课川崎浩大佐。我们要送去一个紧急病人,初步断定肋骨骨折戳伤肺部和外伤xing脾破裂,其它脏器损伤有待细查。请立即召集胸腹科所有医护人员,准备联合手术。另外需要大量B型血浆,止血药和抗生素。听明白了没有?”
汪曼chūn木然而立,神qíng呆滞,默默看着明楼被七手八脚放上担架抬走,已经失去了跟上去的勇气。脑海心间只是不断地重复川崎浩刚才的那句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你们对他上了什么私刑?”
高木背着双手,在三个心虚的肇事宪兵面前不断地踱着步子,眉头紧锁,神qíngbào躁。藤田长官临去南京前反复叮嘱,既然军部有人怀疑明楼作为军统毒蛇的身份,那么特高课务必要拿到他的亲口证词,让那些流言不攻自破。若是什么都没问出人却死了,那藤田长官更是有口难辩了。
“没……没有啊。就是,就是,犯人实在嚣张,我们气不过,踢了几脚而已。”
“几脚?他这样的身子经得住你们踢几脚?”高木怒气冲天,厉声喝斥:“蠢货!下手这样没轻重,你们难道忘了松本小队长?万一这次抢救不过来,你们一个个就等着给他陪葬吧!”
高木滔滔不绝地发着脾气。汪曼chūn呆呆越过他们,昏昏沉沉地离开这让她喘不过气的人间炼狱。
狭长的走道内,两壁幽暗的灯火将她的孑然身影拉得细细长长。她低着头,机械地一步步缓缓迈出,活似一具被抽去灵魂的行尸走ròu。yīn冷cháo湿的监狱长廊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混沌间,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旋律。抬眼望去,两个巡逻的日本宪兵迎面走来。其中一位,似是不经意地随口哼哼着一曲古老的歌谣。
汪曼chūn出了特高课,径直走出两条街,在拐角热闹的通宵小吃档前停下来。找了个临街的位子坐下,点了碗菜ròu小馄饨。
反复仔细地巡视周围,确定无人监视后,她解下颈间的丝巾,随手撂在座位旁。
虽然毫无胃口,她还是要摆着样子拿起汤匙,细嚼慢咽,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