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古井无波,“道家之变,苍,该当尽力。”
“可聚魂庄,并非苦境之人。”
“无妨。”
道人的回答总是简洁,却总教人无话可说。
史艳文闭了下眼睛,再睁眼,道人已经盘坐在旁,于是史艳文又问,“弦首,素还真是个怎样的人?”
道人望着海平面的视线微微一转,好似史艳文问了不该问的问题,道人深深看着他,“他是你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托付?
史艳文笑而不语,半晌又道,“艳文昨日深思,才觉自来此地,除却在聚魂庄之时除外,无一不在素还真的目光之下。翠环山,推松岩,露水三千,不动城,甚至与我分开时,他都在艳文身上留有神识,可艳文不喜欢这种感觉。”
道人微微蹙眉,他的确没想到素还真会做到这个地步,可史艳文此时提出,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就有些别扭的味道了,他让道人想起昔日在外受了委屈回来诉苦的师弟。
“……你想离开他?”
“不,”史艳文极快地否定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只是觉得,他很奇怪。”
“何意?”
“他似在瞒我,可又处处给我留了破绽,既不像吊人胃口也不像虚晃迷惑,就如同不经意间传达试探,用……各种方式,根本不担心我会抽丝剥茧察觉。”
道人又一次看向史艳文,他说的这般理所当然,却没发现自己诸多推论都指向了一个结论,一个有趣的结论。
大概类似于齐心合力,瓮中捉鳖。
史艳文没注意到道人的古怪,不过是将心里一直藏着的感觉说了出来,十分轻松,而后叹道,“可他既有苦难言,又何必要透漏出这些消息给我呢?自寻烦恼。”
“……”道人踌躇了一下,“艳文,你可知鱼饵何用?”
“自然是用来——”
钓鱼的。
史艳文看着海面的神色似乎僵了一下,脸色变化得极好看,刹如晚霞飞过,绯红过耳,他想起屈世途的旁敲侧击,又想起乱世狂刀的直言不讳,更想起其他人初见他时的意味深长……
史艳文狠狠抽了下嘴角,避过道人深藏不漏的视线,觉得自己好像与人争辩了数十百回,耳根子热得烫手。
“然后,”素还真每回想起这里就会摇头,用怀念的语气诉说着回忆送给他的意外惊喜,“他便在那桃树下睡着了,那孩子就躺在他怀里,揪着发带,怀里还抱着没啃完的桃子,他也像个孩子,只是大得多罢了。”
屈世途摊开纸墨,听完好像也看到了那画面,白衣青丝,青年稚子迎着绯红晚霞浅笑轻眠,趟过遍野繁花才能靠近那个温润的君子,那画面一定是美的,不由莞尔,“你可唤醒他了?”
“若他怀中没有那个孩子,素某怎舍得叫醒他?”
那孩子的父母寻来,时间已晚,总不能将人扣在那儿陪史艳文。
“那史艳文可说了什么?”
端砚如山,滴砚筹玉,素还真在砚台中滴入清水,左手执起墨条,研墨之时润物无声,不急不缓,好像研墨这件事夺去了他所有的心神,心无旁骛般,可一听屈世途问这句话,手便停了停,闭目想了许久“他说……”
——艳文其实并未睡着,你刚刚,是在看我吗?
“可惜,这样一个风华艳艳的聪明之人,偏偏对自己的事qíng无比迟钝,”屈世途竖起眼睛瞪着他,“你说他是真的迟钝,还是假的迟钝?”
素还真被他逗乐了,笑道,“既真,也假。你们也太心急了。”
“欸欸欸,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们只是帮凶,你才是主谋。”
“素某只是说让你们帮我将人留下,照顾好便可,谁想你们会多思至此?”
“说的好像反对过一样。”屈世途白他一眼。
“耶,素某只是没有反对,没反对,便不代表同意。”
“qiáng词夺理,我啊,也不与你争,就看到时你如何与他辩解便是,若将人气走,可不叫人失望?”说罢瞄了一眼他的砚台,“你这墨汁都该溢出来了,到底要写什么?”
“遗……一封长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