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光闻言更加伤心,指着正对面的客栈,“她和一个男人进去了,还……就是那个……很开心。”
史艳文眼神蓦然凌厉起来,“你听人家墙角了?”
“不是!”皓月光脸色大变,他只史艳文对此事是深恶痛绝的,连忙解释,也不敢伤心,只作一味的委屈,“我想知道她的名字,便趁他们登记入账时看了看,上面写的是……夫妇。”
史艳文认真看他几眼,而后转移话题,“你在此待了一夜,可看到哪里可以租船,若是大点的画航更好,小一点也不妨事。”
皓月光暗道万幸,小心翼翼地斜了史艳文两眼,见无怒意,才放心地往他身边飘,左右望了望,过了桥头招手,“前辈,在这里!”
那里恰是一处渡口,只是被桥挡着,稍显隐蔽,史艳文就在那里租了艘乌蓬,船家是个中年大汉,也好讲话。到秋心小雅前的渭水河口接了道人,两人就上路了。
道人还是那副模样,在船头打坐,风雨不动,史艳文则尽量让自己亲近自然,修他的“自然之道”,皓月光见无人说话,亦只沉默。
他们这两个月已适应了这份沉默,可好客的船家却不适应。
他看见的两人一者飘逸出尘,一者白衣翩跹,都是闹市少见的人物,总想攀谈两句,奈何憨厚淳朴不知如何开口,唯恐冒犯。
他的目光太灼热,连呼吸都有所犹豫,史艳文自然察觉,船家既有心攀谈,他也实非寡言之辈。
“船家,我见你撑船总喜往水中看,可是有什么讲究?”
船家憨厚大笑,总算有话可说了,“哪里算是什么讲究,只是我们这一带暗流挺多,有的地方还有水蛇,所以要随时注意,避免水龙翻身,万一不小心被卷了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啊!”
“哦?”史艳文偏头看看水底,其实从岸边簇簇水荇也可猜出,这样幽深的环境,生些jīng怪也在意料之中,“这条线上未见他人,船家若是落了水,可会害怕?”
“怕啥,我们这些艄公活计,走的也是经验,多落几回水啊,纵是有水蛇也不怕的。我是怕你们落入水中,救一个人还好,救两个人可就难办了。”
“哈,倒是艳文问的蠢了。”
“哪里,”船家看了眼道人,“这位可是你的兄长?”
史艳文一愣,看着道人,“是啊,他是我的兄长,兄长不善言辞,故而不大说话,船家……好眼力。”
船家摇头,“哪里是好眼力,只是昨日我也载了几人,他们也似你们般。一个盘腿坐着不说话,一个也和你一样的俊俏,就是身体不大好,还跟了个爱说话的少年人。他们还带了口棺材,说是扶灵回乡。当时渡头只我一个,他们还担心我不肯载人,其实,哪里有那么多忌讳?”
“船家心胸坦dàng,自是如此想的。”史艳文叹道。
“你也是个明白人,”船家揉揉肩膀,在竹竿上拍了两下,“怎么说呢,这渭河上啊,原先也是有很多明白人的,只是明白过了头,就糊涂了。”
史艳文沉默,忽然莞尔,“船家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嘿,我哪有什么故事,只是过生活,在材米油盐里留些记忆罢了。”
史艳文张张嘴,轻笑出声,无话可说。倒是道人开了口,“有记忆,足矣。”
见始终不曾说话的人都说了话,船家更有了兴趣,“可不是,反正最后都会尘归尘、土归土。”
史艳文同道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弦首,这船,艳文都有些不想下了。”
船家呵呵一笑,略有些不好意思,“闲坐无趣,到下个渡口还有两个时辰,两位要是不介意,我给你们吼两嗓子如何?”
“船家好兴致,我们自当洗耳恭听。”
“民家嘴上乱传的散调,不嫌弃就好。”
竹浆划破了平静,波光粼粼的辽阔水面,艄公打开酒囊狠灌了两口,慡朗大笑,粗犷的声音在湖面响起,朴实的汉子连唱词都是史艳文最为欣赏的平凡,深远悠扬,响彻八方。
嘿哟,落日入海,人归乡哦。
田里的麦穗,捡不完咯。
娘儿笑骂咧,认真听着。
谁让我是,家中老丈哦。
嘿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