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称赞着的真心,总是让人感动的吧。于曼丽顿了顿,回答了她。
“跟我……大哥。”
不知是否停得太久,声音已经没有波澜。便真的如家常的一句,淡淡吐出,也就淡淡散了。
“我家大哥他,是做湘绣生意的。”
“安大夫,你说,一个人,能有多善良呢。”
是啊,一个人能有多善良?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便只有走被丢弃的独木。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便是毫无犹豫,弃如弊履。她从来一无所有,便无从抗争,这是她的命运教会她给予她的生存法则。她是不是想过反抗、想过争取都不重要,她恨还是怨又如何,她的命运从未给予选择,甚至挣扎的机会。
十二岁那年,她的养父为了讨酒钱,将她卖进了jì院。她不明白,她已经可以一力cao持家务,甚至可以去大户人家做工,她已经可以去赚钱了,他为什么还要卖她。在遍尝饥饿和抽打谩骂的时候,她讽刺的想着,看,他把她养大,她帮他换钱,现在,他们两清了吧。
如果不是看在用她换得的那些钱的份上,他是不是也不肯将她养大啊。
所以,再被灌了药破了处以后,她放弃了挣扎。她努力听话,努力讨好,只为能活下去。所以,她在地狱里,与丑陋恶鬼为伍,让自己可以被利用,只为不再被随意丢弃。
一年后,她染了病,老鸨得知她不能再接客的第二天,就着人将她丢出了门。她趴在尘埃里想,看,一旦失了价,她仍旧躲不过被丢弃的命运。挣扎着,站起来,她扶墙慢慢挪出了那条肮脏狭窄的暗巷。生无从选择,至少,至少她死,可以不要死不在这里。
在走到阳光下的一瞬,她晃了眼。那样的刺眼与炫目让她避无可避,无所遁形。感觉自己像是不该出现在白日下的孤魂野鬼。她不想避也不想遁了,真好,马上便可以灰飞烟灭了呢。
她不知道自己信不信命,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会在那些冥冥安排下无力起身。
她不幸,可她无疑又是幸运的,命运,让她遇见了一个人。
是不是,十几年的磨难就是为了遇见那样一个人。
他,改变了她的命运。
一个人能有多善良?
他在路边救了她,为她费尽心思求医问药,不但不图她回报,还待她若亲妹。他知她身世,更不曾丝毫嫌弃,他送她去读书,教她明理晓事。
他给她,一个家。
他说,我是……大哥啊,以后我们就是亲人,大家彼此照应。
大家彼此照应。
回忆没有颜色,如她原本的人生一般的,蒙着一层灰。那回忆里的人惯常的温暖笑意,也留在那些单薄画面里,让她从今以后的凄凉人生,只能依靠回忆取暖。
她的大哥,那样善良,最后不过是停留在她的回忆里。
从此世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
安逸尘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看她。他低头轻抿手中的茶,道。“我虚长你几岁,如果不嫌弃,就同乐颜一样叫我大哥吧。”
大哥么
于曼丽垂下眼去,紧紧攥住自己颤抖的指尖。
“安……大哥。”
安逸尘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稍稍停留,又投到远处。
“在这里,可还习惯。”
他总是温润的,不远,也不过分近,给人恰到好处的关心。
习惯吗?
这里,与世无争,与她的,根本是两个世界。
☆、倾巢之下(上)
这里,与世无争,可还习惯?
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她却无法回答。
习惯么?
她可以习惯么?
安逸于凡尘。
而她,是从尘中来,还是要到尘中去的。等待她的,从不是,也不会是无争与安逸。
这里的安逸,终究与她无关。
“曼丽,你这桃花绣的太好了,真的一样,你都不知道我娘有多喜欢!”年轻的女孩子对漂亮的东西总没有抵抗力,乐颜怀里抱着她宝贝的蜂王浆,袖口上的一枝桃花便跳进眼里,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腾出手去摸,“真漂亮,我娘她啊,最喜欢桃花了!”
“曼丽你这么心灵手巧的你大哥一定很宠你吧……我娘她总说我咋咋呼呼的,所以最喜欢看我穿粉色,她说女孩子就该像桃花一样,娇娇俏俏、温温柔柔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