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种女人?”于曼丽针锋相对,不退不让,“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也是中国人,与你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争论自然是没有意义。但对她来说,却是必要的。
“瑞江。”
张启山终于徐徐开口,止住了剑拔弩张的局面,目光并未在二人身上多作停留,又落回桌上文件。
“带她一起。”
☆、执念(上)
其实提枪she击并没有想的那样难,也不是都需要军校那样一板一眼、按部就班的教与学。在这里,试过靶便是了不起的骨gān,没有cao练过,只要能开敢开,就是可以上战场的。毕竟真正的目标大,且多。唯一的不同,是,对方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即便是恨毒了的日本鬼子,即便是残害手足亲朋的敌人,可毕竟也是人。
于曼丽杀过人,甚至一度以将仇人大卸八块为乐。
可她从没杀过这样多的人。
身边的同伴倒下,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有新的士兵上来填补下那人的位置,再倒下,再填上……开枪,开枪,开枪,她不知道面前倒下的日本人是死在自己的枪口下还是谁的,愤怒,仇恨……最终麻木。她只是开枪,只有开枪。
她什么也做不了。
体力渐渐不支,手臂因为持枪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有些颤抖,肌ròu僵硬,她也咬牙支持着不肯让自己后退。
一颗炸弹在很近的地方炸开,有人从背后将她扑倒护在了怀里。炸起的泥土飞石,混合着粘稠血液和破碎ròu体兜头盖脸砸下来。她抹了把脸找回视线,满手皆是。那些溅来的血液脑浆还是什么早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同伴的了。耳边是爆炸后的尖锐轰鸣声,每一下呼吸都是呛人作呕的焦糊味道。
半天,那些耳鸣过去,张瑞江的吼声才劈头盖脸而来,“战场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吗?!你自己不想活了不要连累别人!”
她没有反驳,也没办法反驳。即使她枪法再好,这种时候也不过是比别人杀得漂亮一些。非说分别,别人she中的身体,她she中的是头,仅此而已。
可都是杀敌,漂不漂亮又什么分别。
这里不是敌后,没有时间给她计算或者考虑,说白了,她并不比这里的任何人qiáng,甚至,她连这里最最普通的战士都不如。
这无疑是一场苦战。结束的时候,能回去的,甚至不到来时的十分之一。日本人疯狂而残忍,若非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与其硬碰硬的。这次,为了配合掩护转移的主力部队,他们是抱着誓死也要拖住敌人的决心来的。
张瑞江匆匆穿过láng藉战壕,心烦意乱,直到看见指挥部中端坐的人心里才若有了主意。仿佛只要他在,什么事、什么任务都不是不可完成的。
他们都尊敬他、崇拜他,甚至怕他。他是他的副官,也是他的兄弟,家人,是他为数不多亲近信任的人,但有些决定,他一样不能理解。
对于带于曼丽来,张瑞江一开始就是反对的。她在战场上的表现也果然没出乎他的预料。
“佛爷,”他还是问出了口。
“为何?”
为何要在这种时候带着她来?
张启山认真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起来的人。此时,他脸上正带着明显的疑惑和不理解。也许只有此时,在他面前,才会毫无防备露出小时候的表qíng。不知所起,最近总想起从前的人事,恍惚间,那小包子脸正满是倔qiáng的对着自己。而他的副官,早已经喜怒不形于色,足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是他的副官,兄弟,亲人,也是他信任、看重的人。
“冲动。”
一字一顿,张启山面无表qíng。“不过是,逞,匹夫之勇。”
张瑞江张了张口,却呐呐不能言。张启山的话不轻不重,却如当头棒喝向他袭来。
他知道他说的不只是于曼丽。
冲动。
于曼丽是,他又如何不是。他私自跟着于曼丽跑到前锋战线去,却将自己的职责丢在脑后、置之不理。他骂于曼丽连累别人,自己这样做又如何不是?!
他是想让自己和于曼丽都认清,该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而不是一时意气不管不顾。那样不但无济于事,更会害人害己。
看得出,他虽然低头不语,但总算是听进去了。张启山放下手中地图起身,踱步到透气窗前站定。远处,于曼丽正怔怔地立在营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有士兵跑过去跟她汇报,才跟着匆匆往一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