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神,与之前的门主不同,他的xingqíng与那些毒虫毒蛇更为相似,残忍yīn毒,凡事喜欢迂回往复,不动声色地达到目的,而不喜欢明刀明枪地qiáng取豪夺。
这一年大旱,他站在毒蛇谷外的山丘上,极目远眺,目中尽是欢喜,自言自语道,“天地不仁,水旱无常,人命贱若糙芥,我若不取,则尽付沟渠,又有何益?”
闻言,我只觉阵阵恶心,他还不如其他恶人,坏得直截了当,坏得痛快淋漓,他作恶的时候,总要先夸上几句自己的好,或先寻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面上先带有几分光辉,然后方心安理得地为非作歹。
如他这般伪善的恶人,虽历经千年,我也未曾见过。我猜,他如此乔张做致,日子一久,连他自己都骗过去了,认为是在替天行道了。
他的面容也因这重伪善而显得不那么狞恶,如果我不带任何恶感和偏见地看着他,甚至会觉得他是一个颇有点慈眉善目的人。毒神穿着一袭飘逸的道袍,白发白须白眉,双目半睁半闭,隐去yīn毒凶光,恰似一个温厚长者。
其实,我清楚得很,他为了迷惑敌人,一过二十岁便将自己幻化成了糟老头模样,还时不时弯腰弓背,甚至装病拄拐,让qiáng者们不屑于顾忌他,从而一年又一年地勤加修炼,积攒力量。
而今,他亦不过刚刚四十岁,但在乔装成糟老头子这项事业上,已经全心全意地投入了二十年光yīn,因此,任谁都瞧不出什么破绽。
做足了铺垫之后,我便随他去“取”了,果然天地不仁,逢上这等惨烈年景,人命似乎还不如糙芥,取得比割糙还容易。
毒神没有穿道袍,换上一套田庄主人的葛布短衫,赶着一辆牛车,前往他所认为的行善之地。确实很简单,毒神瞧见合适的人之后,只要向他面前扔一个馍馍,再指一指牛车,那人便会一边láng吞虎咽地吞吃着沾染了尘土的馍馍,一边连滚带爬地爬上牛车。
不消一个时辰,宽敞阔大的牛车便会装得满坑满谷,车上的每个人都带着笑,觉得自己相当走运,寻到了一线生机。
这一日,我震颤得格外厉害,我知道,离我所追寻的人愈来愈近了。
狂风,huáng沙,惨淡昏huáng的日光,衬着村落的废墟,能走的人都走了,只有几十个孩子惶然绝望地困守在废墟中,不敢离开这熟悉的地方。
毒神显得越发慈祥,给每个孩子递上一个馍馍,不出他所料,甚至不用命令,那些孩子欢欢喜喜地攀爬上牛车,庆幸这个长者能收留自己。
不是,不是,这个也不是我所要寻找的人,但他明明就在此处啊。
废墟中,只剩下一个男孩,大约七八岁年纪,自然是瘦弱不堪,憔悴的小小脸庞沾染着沙尘泥土,辨不清模样,但偶尔抬起的眼眸却有流光暗涌,动人心魄。唯有他,没有随众孩童爬上牛车,而是沉静地坐在原地。
毒神原本已收了一车“糙芥”,挥鞭yù走,但偶然回顾间瞥见了那孤零零的男孩,盘膝端坐着,将一个馍馍仔细地分成三份,将两份放在怀中,拿着剩下的一小块馍馍左右端详,神qíng透着几分狐疑。
毒神显露出好奇地神色,停住了牛车,静静旁观,不知那男孩为何如此举动,而不像其他孩子那般只顾着吃掉手中的gān粮。
这时,地dòng中钻出一只野鼠,男孩敏捷地捉住了它,掰下一小块馍馍,喂给了饥饿的野鼠。等了半晌,见那野鼠吃了馍馍之后也并无异常,男孩才慢慢吃着手中的那块馍馍,吃完之后,依然端坐在原地,眺望着huáng沙漫天的远方。
“这孩子,颇有几分趣味,我必要好好收服他……”毒神迅捷如鸿影,悄无声息地在那男孩所在之地的方圆五十里布下禁制,别说活人,就连飞鸟都无法渡过。我暗暗叹息,那男孩是永远也等不到他的父母了。
第二日,毒神又来到了男孩所在的村落废墟,只见那男孩神qíng微显委顿,靠坐在一棵枯树旁,打盹之中,时不时警觉地惊醒,四处眺望。
“不用等了,你的父母不会来寻你的,他们已经抛弃你,扔下你这个累赘,自寻活路去了。想活命的话,就随我走吧……”毒神递给男孩一个馍馍,笑吟吟地说道。
男孩默不作声,摇了摇头,依旧将那馍馍分成三份,给野鼠试食之后,将两块仔细地揣在怀里,慢慢吃掉那剩余的一小块。如是,毒神每一日都去见那男孩,给他带去一些gān粮清水,并劝说他不要再等待父母的归来,但那男孩的神qíng间透着一丝倔qiáng,从不答言,只是默默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