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的声音道:“也是你一直犹犹豫豫的,宝丫头劝过你多少回,要么让宝玉搬出来,要么让姑娘们搬出来,一来为宝玉好,二来也省了开销。”
王夫人的声音道:“其实林丫头还是识趣的,自上次听到我吩咐袭人防她的话,她与宝玉疏远了不少。我就是担心宝玉,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房外宝玉霎时呆住,脑中空白,下面的话便没有听进一个字。
却原来因他害林妹妹受责难,却原来是新娘阻隔了林妹妹的心。
转身走出,来至屏后廊下闷坐。他开始意识到,在林妹妹,娘亲与袭人之间,矛盾越来越明显。娘亲喜欢宝姐姐、袭人那样的女子,显然不喜欢林妹妹,这世上娘亲他逆不得,袭人他舍不得,而林妹妹却是他的jīng神所系,万万离不开的。可这三人竟是难以共容。不是林妹妹容不得娘亲与袭人,却是娘亲与袭人容不得林妹妹。
林妹妹巧笑嫣然,聪明俏皮,不带尘俗烟火气,娘与袭人同为贤良温厚之人,为何就是不喜欢林妹妹呢?
呆坐了半天,越发qíng绪低落,实在无qíng无绪的,无事可做,无心读书,宝玉决定出去走走,不知不觉来至北静王府门前。
北静王少王爷水溶恰巧并未外出,有下人引宝玉到书房。书房外孙绍祖垂眉肃容而立,原来他做了水溶的侍卫。那宝玉因他对二姐迎chūn无qíng,让迎chūn伤心,心中难免对孙绍祖有气,无视于他,迈步入书房。
见少王爷一身青衣长衫,黑发束起,正坐在古筝前凝眉。而卫若兰守在水溶身旁,宝玉与他打过招呼,又与水溶见礼。
水溶见宝玉进来,点头请他坐下。
水溶抬星眸望宝玉道:“宝玉,我正在补一个曲子,你听听看。”
水溶扬手抚起来,琴音流转,飘飘洒洒而出。
宝玉压下心头烦乱,静坐那里,倾神细听,觉得似曾相识,依稀听过,再听下去,渐听渐觉得与林妹妹所抚极相似,不过,林妹妹琴声中透着轻柔和缓,而水溶则显得刚qiáng洒脱,并不完全相似。不过方才的心烦意乱却随风而去了。
琴声忽断,恰如当初他痴坐林妹妹院外qíng形,听得qíng难自已般。
水溶俊脸沉思道:“每到这里却是不通,转不过来。”
宝玉回神,猛想起林妹妹写给他的曲子,恰可补上这段,笑道:“我这里有了,我写下来,你试试看。”
宝玉走至书案前,孙绍祖上前来研墨,铺纸,宝玉冷脸观瞧孙绍祖做这一切,等他做完让开身子,方提笔写下来,笔墨未gān,便递与水溶。
水溶接过轻声吟唱,秀眉一挑笑道:“正是这样,我今日才知道,宝兄弟竟有这个本事。”
宝玉有些得意一笑,不答。
水溶转身大步到琴前,接着方才那段弹奏下去,又有一、两处停顿,稍一思索便也弹出来的。
卫若兰却在一旁拿纸笔记下来。
整曲弹下来,回头再思,仿佛看到月光下一柔弱女子的心事,似听到她含愁时悠悠的叹息与欢心时轻轻的笑声。
曲罢音尤在,房中人心中回味,良久水溶起身,对宝玉道:“看样子这曲子原为一个女子所做,我思量半天才想明白,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昨日我去见皇兄,他给了我一页片段,非要我谱了出来,今日谱到这时,才谱得有些眉目,却卡在几处,还好有你助我。”
宝玉摆手道:“我哪里会写谱子,琴都没摸过。”
水溶咦道:“我也没听你说过你能抚琴,莫不是你府里哪位姑娘做的?”
宝玉嘿嘿一笑,不敢往下说。
水溶道:“看来我没有说错。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姑娘所做,连皇上也喜欢。”
宝玉问道:“就是皇上下旨要城里女子都填的那个谱子吗?我没大注意,好像我那些妹妹也没jiāo上。只有表姐jiāo了一份。”
水溶疑道:“难道是你表姐所做,筠表妹说的有道理,你府里的姑娘们都是才貌双全,不可小觑。”
宝玉又道:“既是皇上给你的功课,我便提些意见。我原听过这支曲子,与你所谱,相差无几,但有一、二处韵味不同。”
水溶忙问道:“在何处,如何不同?你说说看。”
宝玉便细细想来,说出自己的感觉,水溶重又坐下,按宝玉所述重来过,由卫若兰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