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即是男装出行的黛玉。水溶心道:但愿一生就这样与你同行。
水溶见身旁人白了他一眼,忙隐去眼中笑意,向宝玉引见道:“贾兄弟,这位林公子是我同门师弟,医道上极通的,我特请来给老太君诊治。”
贾宝玉展点漆目望去,见林公子穿得密密实实,只露出一张脸,却不显得臃肿。原是出门前,水溶再四叮嘱黛玉穿暖 ,自己亲自验看了,才同意她出门。
被称作林公子的人少不得微低头拱手一礼,眼波清清冷冷中qíng不自禁透出淡淡的一丝关切qíng意,那一抹却落在水溶眼底,水溶只觉心中一阵不舒服,虽说理智告诉自己她与宝玉是坦dàng的兄妹之qíng,感qíng上却难做到波澜不兴。
黛玉眼中那一瞬即逝的温柔,也看在了宝玉心里,宝玉只觉心头一震,只觉得这目光曾经如此熟悉,和他初次见面,却又仿佛曾经相知。他是除了水溶,想要与之倾诉心事的人。可他与她并不相识,他摇摇头,甩掉这种奇怪的感觉。
贾宝玉回礼相谢,引二人向后堂走来。穿过垂花门,走过花堂,沿曲径游廊,来到贾母院中。黛玉走在水溶身旁,隔了宝玉,一路走来,看着生活过十来年的贾府,眼前晃过熟悉的景色,说不出是喜是悲。她此番回贾府,原是因为她想见外祖母,想安慰白发老人的惦念之心,也想用逸云道长独传的医术为贾母诊治,但愿贾母早日脱了病体。可是她实不想见到王夫人,不想见到宝钗、袭人,尤其不想见宝玉,更不想让贾府人知道她的信息。却没有意识到她见了宝玉,仍不自觉地有一丝亲qíng流露。
进门来,贾母正歪在chuáng上,银丝如雪,比先前更显得老态而憔悴,那林公子有些把持不住,水溶以手相扶,以温暖的目光相视,柔声道:“林公子,脚下小心。”
林公子眼中噙着的泪生生咽下。
贾母举花镜,透过镜片抬眼看三人,水溶、林公子上前见过,贾宝玉请二人入座。
说了些寒喧的话,水溶对贾母道:“老太君,我这个兄弟会看病,让她给您看看怎么样?”
贾母长叹一声道:“不用麻烦林公子了,我老了,不中用了,活那么长久也没意思。”
林公子出声道:“老太君您要活到百岁,您的儿孙要依靠您呢。”
贾母摇摇头,在外人面前,有些话只在心里,不能说出来。嘴上虽如此说,仍然伸出手来,她还要留着命,她还有心愿未了,她还想亲眼看着某些人如何的结局。
林公子为贾母把过脉,提笔开了方子,jiāo给宝玉。宝玉接过笼在袖中。
林公子冷眼对宝玉道:“贾公子,我要为老太君针炙,需要半个时辰,请你们且先出去走走,过后我们再会合。”
水溶知她想与外祖母单独相处,享受片刻亲qíng,起身对宝玉道:“你府园子与众不同,以往来时多在晚间,还不曾尽兴游过,不如你带我再转一转,而且我最想到潇湘馆看一看那里的竹林,几次来都无缘得见真容。”
贾母挥手道:“宝玉你带少王爷去吧,陪我这老婆子,也是无趣得紧。”
宝玉便与水溶出来,水溶临出门前 ,对黛玉深深一视,似在说道:“放心,等我。”
黛玉回以宽心一笑。
房里只留下林公子与贾母、鸳鸯。与林公子同来的另外两人出门看看四下无人,回身关上房门,对林公子点点头,贾母与鸳鸯不解,却见那林公子近前来,变了娇声哽咽道:“外祖母,黛玉来看您了。”
贾母闻言一惊,颤抖着声音道:“你说什么?你是玉儿?你真的是我的玉儿?”
林公子含泪点头,贾母指着她道:“你怎么这副模样?”
黛玉边落泪边道:“我戴了面具,免得被人认出,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贾母点头道:“是我的玉儿,那双眼睛没变,声音没有变。”
不由一把把黛玉揽在怀里,脸上已是老泪纵横,连日来的伤悲与惦念,便都在这一刻哭出来,半晌止不住。抬手抹把泪才道:“你是不该见这府里那几个人,那些没良心的东西。外祖母能亲眼看到你活生生的,我的病就好了。”
黛玉颔首道:“我也是不放心外祖母,趁机来看看你。我一切都好,我现在北静王府里养病,等我全好了,寻了安身之处,再来告诉您,接您身前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