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看着贾母在欣赏绣图,说道:“这幅就送给南安王少王爷,正合他的风格。”
贾政单放好这一幅,继而挑选,这许多绣图原都不错,只是不甚合心意,皱起眉有些为难道:“北静少王爷少年人心高气傲,看上去温和如玉,却一向与众不同的,轻易难有入他眼的东西,不能选差了。”
心中因便存了些chuī毛求疵之意,直翻到最后一幅,仿若柳暗花明,不由眼前一亮,举在眼前上下细看,脸上微露笑容,捻须微微颔首。
贾政正在欣赏绣图,却听在另一旁的贾母与王夫人不约而同惊讶道:“双面绣翠竹图。”
王夫人暗愧道:我竟没在意。若知是双面绣,早该留了送与娘娘才是。
贾政闻言亦讶然,忙翻过来看,果然是双面绣,前后图样如出一辙。
贾母端着老花镜遥看贾政手里的绣图,边道:“这是苏绣了,这绣法我们家里人是绣不出来的,从前也只有敏儿能绣的出,她和皇宫里的绣娘学过,又在苏杭居住了十来年,各种技法娴熟,当年皇上还是太子时,贵重之物都要敏儿来绣的。每年她送我的衣物,也都是她用苏绣技法亲手绣的。”说到最后,想起女儿,竟有些悲伤了,眼睛也湿润起来,以袖抹泪。
贾政忙道:“好好的,您又伤心。外甥女儿不是平平安安的在您的身旁吗,就如敏妹妹还在是一样的。”
贾母心中叹息,默默点头。
王夫人笑道:“是大姑娘绣的翠竹图,我因想着老太太必喜欢,所以想留下来,莫给选去送了他人。”
贾母心如明镜般,却只摆手道:“让他拿去吧,我老婆子留了岂不糟蹋了。”
贾政心里也极喜欢,他原也是极风雅人物,如今年纪已大,又经官场,那份心思早淡了,不过鉴赏能力还是不变的。
王夫人只得微笑摇头道:“你们就喜欢那些四君子什么的,它们怎么有那牡丹惹眼,又意义深远。我想娘娘必是喜欢这幅牡丹图的,过几日我进宫献与娘娘。”能入宫中岂不比献了少王爷好些。
贾母笑道:“也好,那幅牡丹图也是顶尖的,一定是宝丫头的手艺,送给娘娘也好。”
贾政双手捧绣图,走来小心递与贾母,贾母戴上花镜,以手抚着绣图,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就如同当年收到女儿贾敏亲手绣的衣裳般,看罢,点头泪眼朦胧道:“是林丫头绣的,这针法,别人是绣不来的,和敏儿的一模一样。可怜玉儿绣这幅图得用了多少时间,她那身子弱,一天也绣不了几针便撑不住了。”
王夫人、贾政连连称是,垂手等着贾母看毕,贾政便选了jīng致盒子,待小丫头们小心装好两幅图,持了锦盒告辞出来,出府去会北静王少王爷与南安王少王爷。
房里王夫人又陪着老太太稍坐片刻,便辞了回房去。
这一日王夫人总觉得心神不宁的,不由自主地想起贾母要贾政去查的事,手持念珠,还未吟诵佛经便又放下,坐立不安半日,心中难作决定,终于,唤了玉钏来道:“快去请姨太太速来见我。”
玉钏从未见过王夫人这样惶急的样子,一脸狐疑,急急忙忙的去薛府不提。
却说黛玉与湘云出来后,缓步款行,湘云看黛玉脸色微愠,叹道:“林姐姐,难为你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以为你一无所有的投靠府里,轻慢于你。”
黛玉叹息一声,道:“但愿舅舅能早日查出个究竟来,大家心里都不存疑。不过府里人的闲言闲语,我已习以为常了。我若常常为这些事闹起来,又能如何呢?反让外祖母伤心伤神的。”
湘云听了此话,只摇摇头,并未答语。二人轻移莲步走回园子,湘云道:“时间还早呢,闲来也无事,不如我们在园子里转转,再去看望凤姐。”
黛玉此时心绪也是不佳,想想不如走走散尽愠意再去,免得惹得凤姐也是一身不快,于是点头。
二人便闲步园中,转到藕香榭时听到屋内下棋声,便入屋与探chūn、惜chūn下围棋消遣,棋未半盘,只见黛玉与惜chūn好笑的看着湘云与探chūn为一颗黑子争得面红耳赤,湘云拍案、跺脚,若不是有惜chūn拦着,早跳到椅子上去,黛玉便笑着拉了她出来,湘云一路上还和黛玉讲着那一颗子如何吞并探chūn一片。
二人说笑着,沿水边一路往园子外走来,走到潇湘馆附近的滴翠亭相接的小径上,见亭的雕花窗关着,却听里面有二个女子时断时续的嘁嘁喳喳的声音,黛玉与湘云已转向亭子,走了近一半,因听见有人在此言语,二人便步子也未停,依然浅谈轻笑着转了脚步,沿着小径走回去,远离了滴翠亭,湘云忽想起一事,便道:“林姐姐,我想起当日……”二人渐行渐远,声音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