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敬香后,走来垂下眼睑与妙玉行了佛礼问讯,并不正视妙玉,却已感受到妙玉凛然莫犯的倨傲,孤立于世的清高,对一切的淡然;妙玉淡淡回礼,轻一瞥水溶,见水溶白衣而立,形容秀美,风流潇洒,目光深邃如海,身上散发着一骨子傲然与自信,不由心下暗道:那日晚上占星之象,原来应在他身上。
妙玉退开一步,冷冷道:“施主想请什么灵符?”
宝玉先答道:“我们来请一道平安符,保少王爷出门平安。”
水溶长身玉立,面上恭谨道:“要能驱鬼魔,与这玳瑁合在一起,供在贵庵。”
妙玉微点头颔首道:“我知道。”
阳光she进来,她的脸上有着莹白的光,而水溶面上莹润,也有一种不染尘世的卓然。
妙玉展开符纸,提笔画了一道灵符,把灵符贴于玳瑁之上,一同置于观音像下,香案之旁,佛灯之侧。做完这一切,转回身面向佛像,背对水溶与宝玉道:“一切虚空无挂碍,施主因何故多牵挂?”
水溶便知她心里存疑,出言道:“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水溶别无他念,但求友人平安。”
妙玉没有感qíng的声音道:“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施主是哪一个?”
水溶望着妙玉的背影,想道,这样一个灵秀的女子,却要长伴青灯古佛,一生孤寂,实在可叹,只是似乎她已看透,却是难得,口上道:“我非大悲,也非大悟,更非大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妙玉沉默半晌,点头复道:“冤孽原是自招,也有前世因缘,躲是躲不掉的,灵物也只能镇一时。”
水溶动容问道:“可有解救之道?”
妙玉抬头看佛像道:“施主心已尽到,一切要看事主修行,若是吉人自有天相。我劝施主,你该多担心的是另一人。”
水溶便明白,仍问道:“是一女子?”
话已尽,妙玉点头道:“施主请便吧。”
水溶施佛礼道:“多谢师傅。水溶还有一句,‘镜明而影像千差,心净而神通万应’。”
妙玉低头,挥佛尘道:“送客。”
宝玉见妙玉下了逐客令,悄悄拉了水溶衣襟,与水溶一同告辞,便有小尼送出来。
宝玉走出来,看见园子里的阳光,听庵门关上的声音,方松口气,与水溶往园子外走,道:“终于可以自由了,在她那里,我连大气也不敢出。”
水溶微微一笑道:“宝兄弟,你心不静。”
宝玉一楞,惊讶水溶目光独到,不过如今他早放下了那心思,摇头一笑,又对水溶道:“少王爷,你们打的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明白?”
水溶道:“到明白时自然明白。”
宝玉便不再多问。
水溶这才放心离了贾府,回府于次日远行赴边关巡视。
第41章 不动声色
凤姐劝止了黛玉、湘云、探chūn,免得她三人怒气之下找宝钗问罪,只图一时痛快,却让玉钏受王夫人的责备。
而水溶因宝玉之事,到栊翠庵请妙玉画道灵符。妙玉前晚占星之时,感到曾预测到的事越来越临近,恰水溶来访庵,便与水溶问禅,各自托了心中之事。水溶放下心来,离开回王府。
却说贾府里,夕阳西下,日近huáng昏,人寂园静,贾府映在残阳光晕下,满园秋色说不尽,无限美好。
黛玉、湘云等姐妹们连同凤姐一路逶迤,沿着游廊,同到贾母房里晨昏定省,只见红彤彤的大红灯笼,曲曲折折高挂了满院,喜气扑面。
邢、王二夫人都在屋内,李纨也在一旁侍奉着。姐妹们裙带飘飘一一进来,似有意似无意,目光掠过王夫人,见她面色yīn郁沉沉,显然心qíng欠佳。王夫人听到她姐妹有说有笑进来,微睁目撩开眼看向黛玉、湘云,目光里隐着一丝怨毒,却转瞬即逝,又一副木无表qíng的样子。
宝钗端坐在贾母下方,怡然大方,安安稳稳,与老太太说着话。
一番礼节过后,姐妹们依次挨着贾母坐下,黛玉与湘云贾母之意,分坐在贾母两旁。
凤姐先与老太太见过礼,与王夫人打过招呼,忙来与邢夫人施礼,见巧姐倚在邢夫人身上,心上一笑。
原来凤姐已有了回邢夫人身边之意,又深知自己一直慢待了婆婆,与婆婆感qíng疏远,只怕邢夫人一时难以回心转意,要冷待于她。前日她立下心意,牵了女儿巧姐亲自回贾赦院,与邢夫人承色陪笑,却如所料,邢夫人并不理睬她,凤姐少不得跪在邢夫人面前求婆婆接纳于她,纵是邢夫人冷言讥讽,她也忍下了。邢夫人恨恨的,疾言厉色撵她走,在一旁的巧姐儿本来见娘亲伏在地上,心里害怕,又听邢夫人出言声高,早吓得哇哇哭了起来。凤姐跪在地上,抱着巧姐儿落泪。邢夫人看巧姐儿身子软软细嫩,清如水的眼泪一串串,到底心不忍,自己走下座位来,从凤姐手里抱过巧姐儿道:“你回去吧,别吓坏了孩子。等她不哭了,我叫人送过去。明儿你再送她过来,以后由我来看着她,你可听清楚,不是我想看见你,我是怕你把孩子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