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迎chūn面容依旧温柔可亲,也坐下来柔声缓语道:“罢了,休忘了‘静坐常思己之过,背后莫论人是非’。”
湘云听了这话,张了张口,几次想说,还是咽了回去。
黛玉心里正堵,不由一阵气促急咳,黛玉忙以帕掩口,脸微微胀红。
紫鹃忙过来轻拍黛玉的后背,道:“姑娘何必为这事烦心,弄坏了身子可真是得不偿失。”
黛玉摇头道:“早死了早gān净,免得我们事事都越了规矩,生来还要人叨念,只有她一人做事礼数周到、德才兼备。”
探chūn也拍案道:“便是这理,我今儿个也算是见识明白了,从前百般忍着,今儿是不能再忍下去了,不说出来,我心里也不痛快。今后便是拼着与她撕破脸,被她算计着,也不能任她踩着。”
探chūn本是敢作敢为的个xing,事有不平,便展身而起,她从来是只敌犯了她的人,因是从不认为自己行径过激。况且她一向认为若惧了恶人,就是助长了恶人心。虽然宝钗并不是恶人,她的行为,都是合乎礼法的,从不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可探chūn只常见心有不平,有种受人欺的窝囊感觉。
黛玉点头淡笑道:“三妹妹说的有道理,不然我们心里太委屈。”
一味的委屈自己,一味的宽容忍让,只落得人家同qíng二字,实在可怜可悲,正应那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探chūn慡然笑道:“嗯,这滋味我尝够了。”
柔顺敦厚的迎chūn看着她们姐妹扬着光彩的笑容,心里有所触动,像她这样压抑着自己个xing的活着,不懂得表现出自己的不快,不去争取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一席之地,只知道顺着别人的心意,迎合别人的要求,来换得与人相处的和和睦睦,是不是活得太累?而且即便是这样,孙绍祖又给了她和睦吗?如今暂时的安宁又能维持多久?她一生又所求为何?
夜色沉沉,园子里的客人们陆续离府,孙府的婆子也来接迎chūn回府,姐妹们送她出来,嘱她趁孙绍祖外出公gān,不如多回娘家来。探chūn、惜chūn各自回去歇息,黛玉、湘云洗漱后也躺下来,湘云很快入睡,沉入梦乡。
黛玉却有些夜不成寐,看夜色撩人,竹影婆娑,披衣坐起。
坐在茜纱窗下凝思,窗上人影单薄,竹影摇曳,映着月光,人与景合一。
错过了宿头,黛玉是一向难以成眠的,身旁湘云酣梦正香,她却没有丝毫睡意。北静王老王妃的戏话勾起了女孩儿家的心事,香菱留在她手心的“小心”二字,让她心疑。
思来想去,想起自己将来归宿何方,不觉失神。
在这世上只有外祖母与两个舅舅与家人是她的亲人,而舅舅们顾不到她,两个舅妈又是隔着心的,真正疼她的至亲的人,唯有老太太,宝玉。
紫鹃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一番肺腑之言,不由她不听。确实天下多的是王孙公子,高门大户,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朝秦暮楚,弃旧恋新,有几个能相敬如宾共白首。想二姐迎chūn受了委屈尚能回娘家哭诉,她又能哭给谁听呢?谁又能为她做主呢?更何他日况chūn尽花残,容颜老去?
这世上真正知冷知热知心的但只有宝玉,彼此xingqíng脾气早已摸透。不由思及与宝玉种种:她与他幼时乍相见,就似往日旧友,从此同行同止,亲密相待,两小无猜。宝玉对她是体贴入微,细心呵护,她对宝玉是温柔有加,默默关心。
渐大时二人心中有了朦胧的qíng愫,也许一切都会这样下去,直到行止大方,艳冠群芳,彰显金玉良缘的宝钗进府,她疑心宝玉换了心肠,她对宝玉猜疑,对宝玉种种不放心,每每二人口角时落泪大闹,闹得合府皆知,弄得二人都添了病愁。又因紫鹃的一句顽话,宝玉痴痴癫癫,到宝玉的剖心之语之后,她与他才终于知道他们彼此qíng趣相投,从此再无芥蒂,原来她与他是完全的心意相通,宝玉是掏心挖肺真qíng待,让她在孤独的人世感受到温暖。
昨日一日只见到宝玉一面,黛玉不由惦念于他,而宝玉也是脱了身才来潇湘馆坐了片刻的。想是宝玉陪着达官贵人们,也是身不由已吧。
这就是牵挂吧。这是不是宝姐姐说的移了xingqíng呢?对宝玉的牵心挂念算不算违了礼节?可让她不惦念宝玉,无qíng相待,她做不到。
自己会和宝玉携手度一生吗?想及此,脸不由绯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