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紧手里的木偶,因为捏的力道足够大,叶澜都听见了木偶肢体发出的吱嘎声响。
可见他忍得有多辛苦,但是他却仍旧咬牙不发声。
挺倔啊,这小孩儿。
叶澜的手摸到他脸颊的时候,听见他极低地哼了一声,压抑得很痛苦。
叶澜愣了愣,拉住他的手说:“叫出声来没有关系。”
小鲛人咬着牙,哼哼唧唧,虽说看不见,但是还是定定地盯着叶澜,张了张嘴,近似嘲讽地开口:“没用的。”
声音颇为稚嫩——他的确会说话,只是不愿开口。
没用,什么没用的?
叶澜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因为他惊人的容貌,很早之前,他就被奴隶主买下过,也曾被他人带回家去泡药变xing,然而他当初泡在药水里几乎两天,丝毫没有变化。
那买家又勃然大怒地将他退回了奴隶市场,奴隶贩子赔了不少钱财,狠狠打了他一顿出气,一个不能变xing的奴隶毫无价值,而看着他的脸又不舍得扔掉,便将他关在了最角落的铁笼里,希望有人看上容貌将他出手。
过了三年,才遇上静娘这么个买主,贩子自然将他不能化生变xing的事压了下来,转手卖了出去。
“我不会变为女子。”他抬起脑袋来,那双无法聚光的眼睛盯着叶澜。
叶澜以为只是小孩子的不屈的倔qiáng,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顺着他的话讲:“好,你不会变为女子的。”
但是这怎么能如他的意呢,药效的霸道可不是一个孩子的倔qiáng可以抵抗的。
“化生之浴,我已经洗过许多次了。”他仍旧平静地说,“没有用的,你让鸨母将我退回奴隶市场。”
“啊?”叶澜有些疑惑这孩子的一口咬定,犹疑着要不要去问问静娘。
他脸色已经越来越红,似乎是被药浴的热气熏蒸的,单手死死扣在浴池的边沿,另一只手一直不曾放开他的木偶。
“去告诉鸨母。”
他的一字一顿似乎是命令一般,让叶澜无法忽视。
“卧槽!小孩儿!”她还没做出什么行动,就见着他突然向后仰倒,浴池本就不大,怕他磕着后脑,叶澜猛地跳下去拉住他的胳膊,将他稳住了身子,可是行动不及,到底是听见砰地一声。
叶澜吓了一跳,就怕他磕破脑袋摔成脑震dàng什么的,她忙摇了摇他的胳膊,见着他耷拉下来的眼睫,就伸手去摸他的后脑,焦急道:“小孩儿你没事吧?可别真撞成脑震dàng,不然我可得遭罪啊。”
他略有些迷糊,但是压着声音,似是不满一直称呼他为‘小孩儿’的用语,只能嘶哑着说道:“我叫苏摩,不叫小孩儿。”
他这句话刚说完,人就昏过去了。
但是这句话对叶澜来说,不啻于清空万里的一个惊雷,又或者直白点的比喻,这句话就是一道闪电,直接命中叶澜,震得她傻了半晌,又掐了自己一把,还拍了拍自己的两颊,才恍惚回神。
叶澜僵直地保持着拉着他的手的姿势,半刻后才意识到他晕了过去,急忙拿浴巾把他包裹好,再捞出水池,目光忍不住往他下。身看过去,这果然如他所说没有任何作用,他没有变成小女孩。
叶澜蹲在被裹成长条的小鲛人边上,眼珠子在他身上从头至尾扫了十几遍,嘴里絮絮叨叨,去擦他头上的水时还在瑟瑟抖动。
他的名字叫苏摩。
本来叫苏摩也不怎么样,但是在这本小说里,叶澜又怎能不知道苏摩是什么人?
这特么是那本小说里的第一男主角!
就是那什么命途多舛的海皇,容颜惊世、xing格乖戾。
那的确是个迷人的角色,不得不承认作者创造的这个人物有多成功,苏摩的xing格和悲剧,大约是环境所bī的,他身上承受着重任——复国、带领这千百年被奴役的鲛人回归碧落海、守护爱人——做着那些令人不解,甚至是无法接受的行为,去践行他所认定的东西,不在乎名声,不在乎生死。
最后的结局是个大写的BE,他化作了十月十五的海cháo,每年前来,回到云荒去看望他一生无法企及的爱人。
叶澜还记得自己当初看到结局时,塞着鼻子哭了一通。
现今的他还未接触到自己之后的命运,只是个饱受痛苦和黑暗的孩子,死死皱着眉头,闭着已经看不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