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万花X纯阳]过荒城_作者: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78)

  “……病苦悸恐不乐,心腹痛难以言,心如寒恍惚,名曰心虚寒也。治心气不足,善悲愁恚怒……”平板单调,又很是轻柔的念书声音一直萦着他的耳,很快也开始模模糊糊、沉沉闷闷起来。阿由依然只是犟直地qiáng撑,但仍旧困得呵欠连天。

  樊真只觉臂弯里小小的孩子蜷缩着渐渐重了,便知阿由已经睡着。他看着灯盏中的芯子已经结了一团沉重焦黑的灯花,也蜷缩在淡青色的焰心子里,仿若一朵颓衰的莲蒂。背诵的声音渐渐止歇,竹篾子垂下来一半,夜风打着旋儿从帘底溜进来,灯火轻微地毕剥一声,夜重新安谧下来。

  案上堆压着许多书,笼统地分成两沓,一堆高些,一堆矮些。樊真就着矮些的那叠旧书,一只手按在张开医书的一侧,细密如蚊蚁辍行的字迹在残灯下摇摇晃晃,他转眼看着帘外幽深的夜,眼前时时还闪动着那些困难艰涩的字影。

  那一日,华清远确乎是看见他了的。那条街不很长,但也并不太短。纯阳子也确乎停下了脚步,他也觉到有迟疑的目色投在面上,轻得像一片极快极快便消融黯淡的雪。然而他像是从头到脚忽然置于雪地冰天里,心中涌上的许多话也因此而顿时冻结起来,也就那般令华清远与自己极为平常的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樊真低下眼,在袖袋里摸索一阵,抽出一张泛huáng发脆的字条,是那一封姗姗来迟的急信,方云白的字迹他一向熟悉,此刻又觉得陌生,里头的行句读了百遍千遍,却越来越生涩。他从心底生出心惊ròu跳的恐慌,同时又觉出一些不能明说的诡异的安稳。

  他重重一叹,将那纸张贴在手心,目色里映出了一两点行将就木的焰色,他犹豫地看了看那脆弱的火焰,腕子忽然一抖,便将那枯huáng的纸条压进了医书中。

  恰时,帘外传来个刻意压低的冷清声音:“你怎不接着背了?”

  沈落言自竹帘下绕进来,带来一阵慡快湿气,险些将残灯扑灭了。他的面上带着奔波劳碌的疲色,却因着见到樊真怀里的孩子而松动了些许。沈落言将外袍解了,袍底青白的竹纹兀自地摇晃着。沈落言低身,随手将摊在案上的那医书抽了去,挑拣着翻了几页,肃着脸轻着声开始考察起来。

  这般考察功课的模样,便像极小时樊真跟着沈落言学习花间游心法的样子,只是内容不同,似乎也因此严厉许多,从前习武,许多小错误一经勘破,便有许多时日可以更改。但樊真背诵医书,只要有一分一毫的差错,便是要被沈落言训斥很久的,誊抄更正更是必不可少。错一字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记不住。偏生沈落言总是捡最难最易错的部分检察,方才那一分神,樊真一时间竟也想不出多少所以然来,许多话都对答不出。

  沈落言看了他一阵,似是觉察出他的心不在焉,索xing一并罚下了事:“你再将这册书抄两回。再背不出,便不要学了罢。”语气之严厉,仿佛是樊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樊真在此之前,是从未见过沈落言对谁这般严格的。

  但这重新习医的机会,是他自己求来的,过程并不简单,他也不愿轻易摒弃。

  沈落言顿了顿神,似乎觉察到这话语中严厉太过,末了又轻叹一声,将发软的旧书放回案头,依旧还是冷清着声音:“武学招式记不住,无非在与人jiāo锋时使自己落了下风,医书记不住,你会叫病人怀着感激失了xing命。没有这样的醒悟,还是将此事搁下罢。”

  樊真没有声音地点点头,心中仍旧是空落的。浑浑噩噩好长一段时间,却因着那日将华清远救下来,而逐渐沉淀清澈了,当他对着那可怖的紧紧镶嵌进皮ròu中的铁箭手足无措时,心中的愧悔便再难以消弭。

  他营救不了什么,也挽回不了什么。

  “先不同你说这些事qíng。”沈落言盘腿坐下,摸了桌屉中的剪子,倾身去挑灯盏里的灯花,边道:“明日约莫午时,是要公然开庭审判犯人的,州府官员判人死罪,还须参上复奏。不过这州官要弄死一个人,又何必非有死罪?”

  铁剪子清脆的一声啪嚓,将那焦硬的灯花剪了下来。

  “方才我同柳杯酒去监狱里探了一探,狱卒已经叫人换了,凭谁也进不去。明日若非在半道劫走,便是到法场去。你不必随着我们。”一团越来越盛的火光从沈落言深若点漆的眸子里升起来,“你带着小孩子先走,此处向西再走三两时辰,顺着洛河沿岸,就该进洛道了。我在公孙旧宅处有照应,且在那地方会合。若是期间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