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远在听到她的姓名时,眉头微微皱蹙一下,也不知怎的,女人的脸廓似乎很叫他熟悉,尤其是那一双外露着的清冷美眸,似乎含着靡靡垂落的一幕雨,不见得有多明媚,却凝着化不开的忧伤的温润。他和善地将自己的名姓换了过去,那女人却已经接续着她的面淡如水了。
三人各自挑了位子坐着,此番前来,是屠láng会相互联络的一次例行会议,洛阳局势一日三变,驻扎在白马寺的守军夜战失败,朝廷风雨飘摇,城里回纥亲族坐山观虎,态度摇摆不定。东都收复之后,屠láng会本已经四散各地,规模较当年已经小了许多,能够集结起来的,多半也是些出身名门正派的人。
过了大约一刻钟,门外忽然传来一些美娇娥的言笑晏晏,间或带着几声男人的笑。只见得一人被那许多花一样开着笑着的女人拥进了门内,卞青萝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弦忽然停了,白纱下的脸面看不出喜怒,而那簇在门边的群女见状,面上多多少少便都露出了扫兴的哂笑来,不久便都作鸟shòu散了。
“卞小娘子,好久不见!”那人见到卞青萝,俊俏脸面上便浮现出一个热qíng活泼的笑来,这人剑眉入鬓,瞧着一身雪白劲装,袖角领口以金线纹绣出大朵翻涌的杏叶,乌溜长发高高扎成马尾一束,看来是意气飞扬,贵气bī人的模样。他那欢快的笑很是有感染力那般,见得郁欣与华清远坐着,便也不怕生,彬彬有礼笑道:“这位是郁欣道长罢?那这位又是……”
于是华清远便又同那青年jiāo换了一番名姓,那人叫作叶远志,钱塘人氏,藏剑弟子,现下在洛阳的商会做事。华清远见他处事圆滑非常,虽说富贵,又没有纨绔子弟的架子,爱说爱笑的模样无论是谁,乍一眼都不会特别生厌。席间也因着他的到来而稍许热闹了一些。
“嗳呀,卞小娘子,你看我送你的这一盆白玉簪,品相是顶好的。虽说贵不到哪处去,但却是很和衬的。”说着说着,叶远志便带着点儿讨好意思地笑了笑,对着卞青萝说起话来,后者并没有太大触动,也只是淡淡地、极为客套地道了句谢。然叶家子弟这一举一动里带出来的热忱,却被旁侧两人看得一清二楚。
郁欣抿了抿唇,慢条斯理小声道:“叶公子大约有些心悦青萝姑娘罢。”
华清远也随着郁欣笑笑,又没多久,室内又进了两人来,却都是华清远熟悉的人。
杨雪意与谢南雁同屋内的人打过招呼,也都露出了轻松的神色。杨雪意是替他在洛阳为官的师兄前来的,谢南雁则是代白马寺的驻军前来商讨的。杨雪意一松动下来,便坐到华清远身侧,面上带着歉疚的笑意。
“谢校尉同我说,你那名册上有许多不识的地方,实在是抱歉……百忙之中居然给你派了个苦差事。”杨雪意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数月来,长歌一旦有了空闲,便也时常来找华清远,两人个xing相和,渐渐也成了常有往来的好友。
华清远对于杨雪意识得谢南雁这事有些讶,对方似乎也知道他的思想,便道:“近来常常共事,便熟络一些。”杨雪意又悄悄地伸过手去,往案下华清远摆在一侧的手腕子上按了按,似乎是在探诊脉,末了他歪歪头,附耳小声道:“你又没有按时睡觉罢?”
华清远唯恐郁欣在旁侧听着,只得赶紧摇摇头,却见她正凑在卞青萝身边低声地谈些什么,声气又轻又快。华清远匆忙将话锋一转,对着谢南雁温声道:“也亏得谢军爷识得胡语,许多工作是他替的我。”
谢南雁听到这话,似乎是打了一个刁钻激灵,浑身一悚,赶紧殷勤地从行囊里抽出一摞书册来,递到了华清远手上,边憨然地笑:“举手之劳,应该的、应该的。”那眼神还有意无意地飘在杨雪意身上,却只见华清远匆匆翻了翻,便将书册归还了杨雪意,杨雪意倒是好奇地就着案头将书仔细翻动起来,边低声发出惊叹。全然没有注意谢南雁顿时jīng彩不已的脸色。
“这字……很是清楚……嗯?这个是……”杨雪意正粗浅地看,不想那书册里竟掉了张白鹿纸笺来,他低身下去捡,拈着纸片看上头的字迹,隽秀飘逸的四行字,上头的诗歌他是认得的,杨雪意正yù出声询问华清远,便听得叶远志响亮清脆地击了两回掌,示意即将开始。他便又将纸笺收回袖袋中去,打算散会后再问一问华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