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钏儿听了,当即就道:“太太那里前几日有人送来两瓶子香露,是极好的东西,我去取了来给二爷。”说着一径去了,过不多时,便拿回了一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huáng笺上写着“木樨清露”,袭人yù要接过来,金钏儿却不给,亲自拿水调了一茶勺,喂给宝玉喝了,得了极大的赞赏。袭人从此便记在心里,也想着有朝一日去同王夫人要一瓶来献殷勤。正巧这一回,她想去私下告刁状,正可以拿来当借口。
当下,袭人也不回前院去找宝玉,顺着两府连接的小门匆匆跑回大观园去,直奔稻香村。守门的是赵姨娘,见她来了,撇着嘴给打起帘子,拖腔拖调的道:“太太,宝二爷那里的丫头又来了。”
袭人也顾不上同赵姨娘计较什么,匆匆进了门,见王夫人正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抬眼看到袭人,奇怪道:“你怎地来了,丢下他在前面谁去服侍?”
袭人道:“今日金钏儿跟着呢。”
王夫人听了,放心的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来可有何事?”
袭人赔笑道:“原是宝二爷,那些日子吃了太太给的香露,十分喜欢,如今眼见着吃没了,奴婢想着若能再拿些回去给宝二爷就好了,因此便来求太太。”
王夫人听了,笑道:“嗳哟,你很该早来和我说。那东西原还有一瓶的,只是我怕他糟蹋东西,便没有都给,你既然说了,便拿去吧。”说着,就唤彩云来:“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都拿了来。”
袭人道:“只拿一两瓶来罢,多了也白糟踏。等不够再要,再来取也是一样。”
彩云听说,去了半日,果然拿了两瓶来,付与袭人。一瓶子是和原先一样的“木樨清露”,另一个却是“玫瑰清露”,都是鹅huáng笺子拧着的,袭人便知道这是上进的东西,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是娘娘生母,饶是如今没了诰命,也还有王家和贾家撑着,也还能得到这些上进的好东西。
当下,更加坚定了王夫人才是能做主宝玉姻缘大事之人的念头,那想要进谗言的主意也就更正了。
袭人接了东西,向王夫人拜谢,又讲了宝玉现在过得很好,虽然之前挨了打,可眼下看着也是好了。又汇报了每日都吃了什么用了什么之类的,就是迟迟不告退。王夫人一见就明白,这丫头是有话要说,却碍于在场人多,没法开口,便叫彩云等丫鬟都退了出去,也让外面的赵姨娘回她自己的小屋子里去。
袭人这才跪在王夫人身前,低声哽咽的开口道:“我今儿在太太跟前大胆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
说了半截忙又咽住,王夫人只以为是宝玉又出了什么事儿,惊得急忙道:“你只管说。”
袭人听出了王夫人的紧张,心中满意,经不住略微带出了一丝笑意,于是急忙低下头,请罪道:“太太别生气,我就说了。”
王夫人道:“我有什么生气的,你只管说来。”
袭人便大着胆子道:“说句不中听的话儿,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呢。”
第114章 刁面憨者
作为一个丫鬟, 袭人这番话算得上是忤逆犯上了, 然而王夫人却听得怔住了, 好半晌才合掌念声“阿弥陀佛”,由不得赶着袭人叫了一声:“我的儿,亏了你也明白,这话和我的心是一样的。”
说着,王夫人忍不住哭道:“我何曾不知道管儿子, 先时你珠大爷在,我是怎么样管他,难道我如今倒不知管儿子了?只是有个原故:如今我想,我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虽然生了三个, 可你珠大爷已经去了,娘娘又在宫中, 等闲不能得见。如今身前通共剩了他一个, 他又长的单弱,况且老太太宝贝似的, 若管紧了他,倘或再有个好歹,或是老太太气坏了,那时上下不安, 岂不倒坏了,所以就纵坏了他。”
袭人听得也是一副心酸的样子,上前去替王夫人拭泪, 却被她拉着手道:“我常常掰着口儿劝一阵,说一阵,气的骂一阵,哭一阵,彼时他好,过后儿还是不相gān,端的吃了亏才罢了。就比如上一次,又有什么戏子的事儿,又有什么毁官谤将的事儿,又有大老爷挑唆着,若打坏了,将来我靠谁呢!”说着,泪珠越发止不住,顺着脸庞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