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颜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随即低笑道:“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或许在被jīng心医治,或许正在水深火热,但她绝对不会,以这种弱者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她是一团火,肆意燃烧在叶问颜的身前。在叶问颜倒下之前,苏涵的背永远都是挺直的。因此苏涵的眼神,从来也是淡定从容、甚至张扬自信的。
她从来都很让他满意,拜入七秀门下,便真学着了那一副冰清心骨,纵千湖覆海,亦波澜不惊。
只是那样的她,同样也太让人心疼。
叶问颜垂下眼,又看着苏鸢,轻声道:“你既然知道阿涵的‘坟’,那你必定也知道一个人,对不对?”
自看到叶问颜的眼神之后,苏鸢便懂得了。这个人身边的那个位置,她怕是终其一生,也无法替代了。
他或许不喜欢她,却肯为她奔走劳累,肯为她的一丝虚无缥缈的消息孤身赴险,甚至肯为她……断去自己后路。
她亦垂下眼,眼泪却依旧如珠子淌下:“你早便知道的,不是吗?”
“是,但我需要你亲口承认。”
苏鸢勾起嘴角,又哭又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人这么和我说……帮他做事,自然可以取代她。”
“谁?”
苏鸢扬起眼,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不过是至亲至疏,终成陌路。”
她说得没头没脑,叶问颜却若有所思,良久方才道:“回去吧。”
不想苏鸢却突然道:“你当真……还要回去么。”
不仅是叶问颜,就连刚准备动身的叶信辰也不解得回头,却见少女神色幽幽:“龙门镇并非一块铁板,你还要回去么。”
叶问颜脸上的表qíng可谓高深莫测,但很快他就给出回答:“我既然能为一个‘死人’孤身赴险,就不会丢下我还活着的臂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是带着些微笑意的。有一瞬间苏鸢甚至觉得,自己从叶问颜的眸光里看到了利光。
那利光冲破黑暗桎梏,斩断罪恶。剑已出鞘,锋芒毕露。
她垂下眼,恍然大悟。
是啊,也只有这样的叶问颜,能带出那样的苏涵。也只有那样的苏涵,才真正配得上,站在这样的叶问颜身边。
爱不得、爱不得……
她突然低声,轻轻说了一句话。
叶问颜却似根本没听见一般,只将长生剑收好,径直往来路回去了。
苏鸢没有跟上去。
对于她而言,与叶问颜的jiāo集,便该终止于此。她与他天生无缘,固执qiáng求,伤人伤己。
江湖飒沓,孤独天涯,望你今生不负天地,不负……初心。
在原地待了很久,久到她站起来时都觉得双腿发麻。但刚一站起来,她就愣了一下,有些自失般笑了笑。
自己又能回去哪里呢?哪里都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
但她的这个问题只思考了不过一会儿而已便被她自己终止,因为她听到了一阵驼铃声。
大漠之中,听到驼铃声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驼铃前一刻还在尚远处氤氲风沙,下一刻就仿佛近在咫尺。
起风了。
电光石火间,苏鸢想起了这个驼铃声代表了什么,但想通之后她突然又笑了一下,随即认命地闭上眼。
驼铃声愈发近了,充斥耳边的风沙呼啸声也愈发嘈杂。
她只觉得心如止水。
驼铃声却突然停了,风沙却依旧肆nüè。烈风割裂细嫩肌肤,于砂石磨砺下,疾疾如猎。
人在觉得自己必死之时,往往会生出莫大勇气。比如绝命反击,比如坦然面对。但当死亡yīn影许久不曾降临之时,这点勇气自然便会消磨殆尽,化为更深层的恐惧。
这一点,苏鸢将它体现得淋漓尽致。当她终于开始全身发抖时,近在咫尺的人方才轻声咳了咳,似是十分不满道:“果真不成大器……”
声线是老年人特有的沧桑,却依旧带着几分充足的底气。苏鸢全身颤抖着,脑门冒出豆大的汗珠,好半天才找回开口的声音:“你……”
对方却只是平平淡淡道:“第一个。”
血线随利光一闪即收。
驼铃声终于慢慢远去,风沙也渐渐平歇。苏鸢的身体已经不再发抖,因为龙门荒漠不变的风沙已经将这具一炷香之前仍温热的身体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