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只笑:“是冻裂了几坛,如今这坛倒算所余不多的了。”
“既然如此,还是早些喝了,也省得làng费了好酒。”
“是。”
她一卷披风,往军营后方的一处山坳行去。秦苏见她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便也默然跟随其后,只是偶尔在对方没注意到路况时方才低低提醒一两句。
宁珂也默然,只在对方出声时方才点点头,直到登上那处山坳。
到了目的地,宁珂示意秦苏将酒坛子递给她。对方依言做了,沉重的酒坛子从他手上过到她手上时,宁珂甚至能感受到酒绳的温热。
她突然笑起来:“秦苏,你有想过,我是个细作么?”
秦苏一愣:“将军缘何这么说?”
宁珂看向山脚的军营,勾唇笑了笑:“李将军负伤被送回中原,沈朔我等亦不敢再用。,通敌、做戏、谋划,如今想来当真让人心寒。便是这样的qíng况下,你都不曾怀疑过你身边的将领么?”
“您不是那样的人。”
“哦?”宁珂侧过身来看他,却只见对方眉眼于穹顶极光下明灭,“本将当初是随李将军一同作战、一同受封的,如今他叛变,作为他曾经倚重的部属,你就不曾怀疑过本将?”
秦苏站得很直,风雪刮过他的鬓发,但他的眼神依旧很坚定:“‘叛变’一词如何说起?李将军何曾有一日助过恶人谷?”
宁珂一怔,很快便又笑道:“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秦苏又道:“何况您不是那样的人,李将军或许会叛变,沈军师或许会通敌,但将军您,是不会的。”
或许宁珂自己都忘记了。
曾有一日,她对自己说过,她一直都觉得李君城是一杆破坚阵、斩敌魂、灭尽三千仇敌亦不损的长枪。
但她当时不知道的是,这杆长枪,一直都是她自己。
与其说李君城是一杆长枪,倒不如说对方是一柄剑鞘。无剑之时,剑鞘亦可出击;有剑之时,鞘便退居后方。
但宁珂不同,宁珂才是真正的那杆一往无前、灭尽仇敌的长枪。
枪出手时,便是沧龙出海之日。
但显见宁珂此刻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听完了秦苏的话之后,自嘲般笑了笑:“你倒是了解我。”
“不了解您的,只是您自己罢了。”秦苏道,“应该说,您蒙蔽自己太久了。”
“是么。”
宁珂伸出手,捞了一把寒冷的山风,又笑了笑:“是啊,我蒙蔽自己太久了,是时候睁开眼了。”
她拍开了酒封,仰头便是一大口。
醇香酒液落至她领口,沾湿衣襟。宁珂抹了把醉,将酒坛子递给秦苏,道:“你喝了吧,我只是突然想喝酒而已。”
秦苏接过了,却没有喝,只是默然将酒坛倾倒,酒液从坛口漫出,浇落于地面,浸入雪中。
宁珂在一旁看着,眸中光芒连闪,最终只是叹气道:“秦苏,这世间,是不是你最了解我?”
秦苏闻言,只是沉默了一下,随即才轻声道:“不。”
“哦?”
“您若是不想让属下知晓的事,属下自然不会去刻意打听猜测。但您不想让他人知道的事只多不少,因此比起属下,您才是最了解您自己的。”
“那除了我呢?你是不是最了解的那个?”
“属下不敢妄言。”
宁珂闭眼,却能感觉到他言语中的拒绝,片刻后她凝了眼,只模糊地笑了笑。
不料秦苏此刻却又开了口:“将军,伤口虽能以外物治疗,但终究您若是不想让它好,它是怎么也不会痊愈的。”
雪夜的酒祭便止于这一句话中。宁珂当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下了山,回到了主帐里,重新开始筹划进攻凛风堡的事宜。
浩气盟军队入了昆仑地带后,先是去了昆仑派借道。对方隐居修行已久,本不涉红尘俗事,但近些年来恶人势力扩张得厉害,昆仑山为恶人谷所知晓后,更是频频遭受其害。此番听说浩气盟要攻打凛风堡,昆仑派掌门林yù静当即派了大弟子与宁珂等人相谈。
但终究昆仑之地恶人势大,因此宁珂没有让对方下山来,反而是提议由自己上山去。
这件事,当即遭到了秦苏的反对。
秦苏的理由很简单:“既然对方为恶人谷发现已久,难保昆仑派中没有恶人谷的细作。若是将军便这么独自上山,如若遭了埋伏,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