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
“怎么?”叶问颜却似想到什么,神色已经冷了下来,出口的话也不似先前温和,“你的手下没告诉你,八年前申州发生的事么?”
“申州……”李君城印象中倒着实没有这些,只隐隐觉得这个地名有些熟悉。
“不错,”叶问颜是站着的,此刻他的身子笔直,像是雪中傲立的松,“八年前,申州太守苏何青因与契丹勾结意yù叛乱而诛九族。苏府上下一百二十三口人,除去无故失踪的太守之子及两个奴仆,无一幸免。”
李君城眼皮一跳。
叶问颜已接着道:“你没猜错,那个无故失踪的太守之子,就是我。”
这句话一出口,似乎风声都停了停。
这是李君城第一次见到叶问颜眼里出现了实质xing的光。
他忽然知道寇岛相见时他的眼神是为何那般矛盾了。
似绝崖凌空一跃般解脱,又似沼泥沉没般绝望。解脱的是他如今已是恶人谷中令人闻声色变的大将,再也不惧八年前那般灭门之痛;绝望的却也是如今的大将身份,世人惧他,而他却不知这样的人生究竟要来为何。
当年那个于生死边际逃出生天的少年,曾经过了多少年胆战心惊的日子,而如今他再也不惧当年的追杀,却在这样的日子之后彷徨。
那样惶恐如小鹿的少年,这样淡定若古松的青年。
那样的叶问颜,这样的叶问颜。
……真是相像。
一时沉默。
在捱过也许是一炷香的死寂之后,李君城才沉沉开口:“苏氏通敌案,若无记错,三年前曾有人想要翻案,但是被压了下来。”
叶问颜微微翘起嘴角:“不错。”
李君城有些哑:“你买通的人?”
“可惜他最终没能坚持到皇帝批下圣旨的那一天。”叶问颜神色愈发冷,“说起来倒也可笑,三年前,我才知道朝廷是永远不会做这种自打脸的事的。”
“所以你才入的恶人谷?”
叶问颜迎风站着,风雪刮过他的发,而他的眸光一如飞雪般森凉。
“入与不入,又有什么区别?我注定江湖飘零孤老,用手中剑斩过敌人骨血。”他话音也一样凉,侧了眼看过来时,眼底恍若深狱,“所以我与你,注定是死敌。”
好比巨石入湖,dàng起巨大涟漪。
注定……死敌。
李君城只觉得喉头似乎有些苦,随即又苦笑起来,道:“是啊。”
又是沉默片刻,叶问颜似已恢复平常,瞧见他一脸恹恹神色,倒是奇道:“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么?你既乃浩气大将,而我为恶人人士,难道不是见面便是刀兵相见么?”
李君城掩去面上神色,却仍旧笑道:“李某只是可惜,可惜了知己难逢,却逢了个见面如死仇的。”
“知己?”叶问颜倒是又笑了,“叶某倒是可惜自己,没那个资格,做李将军的知己罢了。”
李君城决定撇过这个话题,又道:“不知暮清如何了。”
叶问颜这才回头,瞧见正躲在破落小屋里探出头的小小道童。暮清扒着几乎一碰就要掉下的门,颤颤道:“你们……是谁呀?”
李君城首先道:“暮清姑娘莫怕,我们是来寻你的。”
暮清仍旧是扒着门,似信又不信:“你们真的是来带我回去的吗……那个紫衣姐姐呢……”
叶问颜和李君城对视一眼,随即他开口:“你师兄想必也在附近寻你许久了,天色太晚了,早些回去为佳。”
暮清却不似信他的模样,只是缩得更进去了些,又道:“你们……不像是好人……我刚才听你们说什么杀人……什么灭门……”
李君城只觉得好笑,果然小孩子都是容易联想的人群。这么想着,他微微俯身,yù要拍拍她小肩膀,口中笑道:“莫怕,我们只是在讨论这样一件事罢了。你看……”
他前倾的步子朝前了一寸,然而风雪间他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
叶问颜脸色骤变。
“咻咻咻——”
月下骤起破空声,细小的yīn影如游蛇般急速窜过枯枝,qiáng大的后劲力震落枝上积雪。刹那间兰若寺积雪如飞,而碎雪里,利器一往无前,全部朝向——兰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