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声惨叫货真价实,好在叫了一半自个先收了声。青天白日花木湖泊瞬间乾坤变幻成了昏黑晦色,夜风清冷,chuī在裹着湿漉漉的衣服的身上遍体生寒。
李云茅眨了两下眼睛才适应了这种突变的差距,好在脑子倒是反应得快,哼哼着出声:“我做梦了?”
不消用眼睛再次确认,刚刚的银针与另一道清浅的呼吸足以证明身旁有人。李云茅仍是仰脸朝天躺着,适才在迷幻意识中混沌不明的记忆也都一股脑回了笼,他几乎是瞬间把这段时间的所经所历梳拢了一遍,又下了个结论开口:“谢……咳咳……谢姑娘?噗……”
压着他的话尾一个拳头立刻擂上了胸腹间。力道不算大,但也称不上多小,外力一鼓,李云茅嗓子眼里立刻变了调,一口还呛在腔子里的残水噗了出来,翻身好一顿猛咳。待咳罢了,眼前金星乱冒,心思却澈明,一边翻身爬起来,一边抹了抹嘴:“抱歉抱歉,是贫道失言,谢大夫。”
头抬处,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袭同样水淋淋的黑衣裹着秀挺身材。模样好坏倒是看不出,但明显是个男人身板。黑漆漆的湿发垂下遮去了大半面庞,再加上指间银闪闪雪亮亮的长针,不大像大夫,反而像个索命的鬼魂。好在李云茅没犯第二次浑,只顾着先揉肩撑腰的活动着手脚,才觉出四肢骨节都散架子般疼得厉害,脸上免不了的呲牙咧嘴。不过想想从云霄之上护着一人跌落,纵然及时运起镇山河气劲,也是好运气掉进水潭之中,才没摔了半条命去。这点筋酸骨疼,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对面的年轻大夫看得分明,这时倒没了扎针压胸的狠劲,略略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收针抱拳:“先前多谢道长了。”
“不谢不谢!”李云茅大刺刺摆手,“咱们纯阳宫和万花谷谁跟谁啊,我们老神仙祖师的拜把子兄弟都在你们那儿入了籍了,一家人一家人!哎大夫,你是万花谷的没错吧?”
像是被他自来熟的口气惊了一跳,年轻大夫愣了愣,才想起来答话:“是……某名谢碧潭,师出万花谷杏林门下……”
李云茅立刻笑嘻嘻的冲他一挑拇指:“原来是孙老神仙的高徒,贫道灵虚真人门下李云茅,幸会幸会,多谢多谢!”
谢碧潭登时奇了:“是道长对某施以援手,为何要反过来道谢?”
“一事归一事。”李云茅扳着手指头给他算起来,“杀那孽畜长虫,本是道门中人应行之事,不足邀功;而贫道的玄剑化生剑势施展开,一个也是救,两个也是搭,不过顺手人qíng罢了。倒是谢兄将贫道……咳……拖出水潭,才是当真的救命,自然要谢。”
谢碧潭闭嘴瞧他半晌,忽然笑了:“原来道长不擅水xing。”又一转正色,“只是道长当真谢错了,救你出水的不是某,在下也是一同受惠之人。”
“嗯?不是你?”李云茅意外,左顾右盼一回,周遭黑漆漆一片黎明前的夜色,虫声吵闹风chuī糙木,唯独无迹可寻第三人踪影。谢碧潭见他模样,微微摇头,“不需找了,我已看过,醒来后就再没别人在此。”
“难不成遇上了个不留名的善人!”李云茅听他这样说,也放弃了找人,身上一片水污,索xing就直接找了块石头坐下了。摸摸身后,沉甸甸的分量,已经没了裹布的剑好端端束在身上,更无一点缺短。他托着头想了片刻,忽的冲着谢碧潭展颜一笑:“说来,谢大夫,你与危……氏那一家子,是个什么关系?”
谢碧潭脸色从容:“危氏的小姐体弱,常有求医问药之举,一来二去,便熟稔了……”他话留半截,也笑了,伸手撩起一直湿垂的鬓发,露出完整眉目,原也是个清俊年少儿郎,只不过眉宇间书卷气甚浓,本与李云茅相当的年岁,却更觉稳重矜持些,慢悠悠道,“神鬼乱力之事,某原本从不曾遇见,故而也难言信否。至于今夜所见所闻,更是前所未有。如此答复可叫道长满意?”
“信信信,满意满意满意。”李云茅笑嘻嘻盯着人,连连点头,姿态放纵得几乎有些轻浮。谢碧潭见状微一皱眉,他已又道:“先生杏林出身,宅心仁厚,人鬼异类,想必也是一视同仁的。知或不知,无甚大碍。倒是另有一事……听先生的说法,该是在凤城颇住了一段时日,才能常为危氏看诊,不知是在哪一坊哪一处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