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气息微顿了顿,吐字的尾音轻轻挑起一分,似是有些觉得好笑:“无缘无故,去看一个鬼气侵身的孩子?雪容先生,这与你以往行事倒是大相径庭。你莫要忘了某与你合作的缘由,但凡与其不相gān的事,某无兴趣。”
梅树下那人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却先一拂袖,一只小巧锦盒从他袖口扬出,丢给了门外来人:“难得听你讲这般多的话,如此气息不沉,莫非……的qíng况不大好?”他话问出口,月亮门外陡然杀气一激,如芒针砭骨,清晰可察。他却仍是手势轻柔的抚着梅花,继续道,“这枚妖丹你拿去给他服下,可再缓解一段时日。虽说妖怪谷一行暂无所获,但那孩子……呵,日后你自知用处。自然,于你也是同样。”
“希望你不只是搪塞。”月亮门外留下这一句话,气息瞬间归无,已杳杳没了踪迹。偌大的jīng致庭园中,又只余那名为雪容的素衣人,独自背身仰头看花、看雪。
天色渐渐有了黑下来的模样,一层层灰色的薄云从东天边上铺开来,赶着橙红的夕阳往西山落下。白日里淅淅沥沥落了半天雪珠,临到傍晚,反而放了晴,露出红彤彤却没什么热度的太阳,一点一点从天角上滑落。
问岐堂还没关门,两盏防风的红灯笼挑起来在大门两侧,打老远就能看到里面烁烁的烛光。谢碧潭已经是第三次不大安心的又去门口张望,回过头就忧心忡忡拉着李云茅和高云篆问话:“你们那位杜师兄当真会来?如今已是第三天了,眼看就要敲暮鼓,还没有一点动静……”又呆了一呆,发愁道,“他不会是不认得问岐堂的路吧!”
高云篆登时笑了:“杜师兄除剑法外,尤擅推演之术。这普天之下,只要他想找,怎会有找不到的所在。依某看,多半是……要天黑入夜后他才会来吧。”
李云茅一直在旁边帮着谢碧潭碾药,这时顿了顿,若有所思一挑眉:“高师兄,你在东岭时说过,杜师兄应你求援前来也是在夜中,可对?”
高云篆不知他何来这一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这倒是奇了,”李云茅gān脆停了手,抱臂靠在身后柜板上,“某怎么不知道,杜师兄平白添了这个昼伏夜出的喜好?他修的是仙道,平生举止最是光风霁月,怎会突的转了xing子夤夜出行。”
高云篆登时gān笑起来,像是不知如何作答,又好像有些支吾,“大概等你见了人,就晓得了……”
李云茅没继续追问,大概觉得高云篆所知也是有限,懒得làng费唇舌。他这两日与谢碧潭愈加亲密得紧,碾好了药,立刻托在皮纸上送过去:“碧潭,这个又是要做什么的?”
谢碧潭还是带着点愁眉苦脸的模样,将药粉一股脑都倒进了一个小熏炉里,叹了口气:“给舒姑娘和舒心的屋子里熏药用……某不懂那些鬼气啊妖气的说法,从脉理上看,他二人经络中有邪气塞堵,浓稠郁结上下正气不通。时间久了,邪气内侵五脏、外感发肤,甚是棘手。也不知哪位杜神仙到底什么时候来,又要怎么治病救人,某先用银针开了他们的气络,再将些扶正辟邪的药气自外熏入体内,多少也能有些作用,不至于白白坐在这里耗着。”
李云茅立刻去帮他拿熏炉:“某替你拿过去就是,院子里雪刚停了没多久,冷得很。”扭头又招呼高云篆,“人家一个大姑娘家,瓜田李下的,走走,跟某一同过去。”
照料舒家姊弟的事qíng,高云篆自然巴巴跟了上去。两人一出门,偌大的正堂屋子里立刻空了。这时辰路上已没了行人,暮鼓悠悠,余音渐淡,终是入夜。环顾周遭,搁在几案上的灯难能把整间屋子都照亮个通透,谢碧潭听着门外风声默默打了个冷颤,还是站起来取了门闩,打算先关了大门。
走到门口,随着入夜渐起的风声更加清晰,将外头灯架招牌乃至门板都chuī得“吱嘎”作响。谢碧潭搓了搓手,将虚掩的大门重新推开些,然后正要双臂一同用力收回来紧紧闭严实了,忽的觉得那门扇从外头被另一股力道一挡,门轴低哑一声,反倒向外弹开了几分。
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谢碧潭头皮有些发麻,兀做镇定安慰自己只是北风的力道。刚要再用一次力,门外却有人开口了,声音清冽如冰雪:“问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