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东西本也不多,又身无长物,无非几套换洗衣物,还有几本已经翻得毛了边的经书而已。不过眼下这些杂物中,堂而皇之混进了一个包袱,上好的锦缎里包着一只凿花漆盒。李云茅一把掀开盒盖,登时一片耀眼生花,灯光之下,照见盒内一派金光闪耀,尽是金饰珠玉等物,粗略估算不下千金。李云茅顺手捞起一枚金钏敲了敲,目光一转,立刻丢开了,转而伸手在盒中一通扒拉,从那许多的金器宝石下头,两根指头夹出了一纸粉笺。
纸面洒金,十分华美,甚至还带了丝淡而未散的香气。上面墨迹娟秀,工工整整的落下几行小字:“幸得杜仙长指点,藉道长高力,避吾族之劫。薄礼不堪入目,另备一宝相赠,以为答谢。此地因果已了,日后有缘得见。”
李云茅捏着那笺纸,眯眼看了半晌,重又伸手在一盒金器里划拉了一回,果掏出一只绣着彩燕的jīng美小囊。他只扯开瞧了一眼,立刻紧紧束好收到怀里,坐在那里呆了片刻,猛的伸手在案上一拍,怒道:“好你个杜云闲,老子敬你是师兄,去年过年你赌骰子输的两吊钱都欠着没找你要,你倒四处来给老子找闲事管!”
骂完了,才觉得舒慡,鼻子里哼了两声站起身,将那huáng澄澄耀眼的金器盒子用包袱皮胡乱一裹,想了想揭开墙边的衣柜,顺手塞了进去。然后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揉肩捏背自去吃饭睡觉。他早起时已在这小院中溜达了个遍,再没第二间卧房可安置,便毫不客气的,洗漱罢一头扎进谢碧潭的屋子,高枕安眠去了。
等他再次见到这问歧堂正牌的屋主,已是第二日将近正午时分。热腾腾的饭菜刚揭了锅,李云茅还没来得及欣赏一回自己的手艺,院中“吱嘎”门响,随后“呯”、“嘭”的重重两声,差点惊掉了他手中的竹筷。
有点纳闷的探出个头,便见到黑袍医者背靠着关上的大门,却是低着头,目光怔忡的盯着双手抱着的药箱,一副魂不守舍模样。李云茅想了想,负手溜达过去,在谢碧潭面前堂而皇之转了两圈,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又提高些嗓门“谢大夫”、“谢先生”、“谢兄台”的浑叫一气,直待喊到了“谢碧潭”,眼前人才一个激灵回了神,张皇抬头,却是不在乎李云茅浑喊了什么,而是一把揪住他一边衣袖,深深的吸了口气。
李云茅忙伸手,替他托住差点摔了的药箱一角,不无纳闷开口:“不过是去出了个诊,怎么闹得这样láng狈回来?”他蓦又一笑,“贫道就说过,你明堂晦暗,近日少不得遇上什么晦气,莫不是又应验了……”
他不说也就罢了,谢碧潭听到这一茬话头,登时全身又一个激灵,勉qiáng压着混乱的思绪开口:“李……李道长,你可知某昨夜去了的是什么地方?”
“郭府?”李云茅想了想,庆幸自己还记得拜帖上的姓氏。“刚刚我好像还听到了外头车马的动静,想来是个大户人家,礼数周到的接送,难道还有什么岔子不成?”
谢碧潭此时站在自家宅院中,面前又是个看似不着调但要紧关头又好似不那么不着调的道士,渐渐终于把qíng绪镇定了些,这才将昨夜经历,简短扼要说了。李云茅在旁听得连连咋舌:“你说那郭府就在前个儿咱们摔下去的废园子里?这可就怪了,那园子一瞧就是年久失修,许是哪家的私产,但顶多派个苍头顾着地面,哪会叫年纪轻轻的小娘子住进去!”
谢碧潭有点没jīng打采的看着他:“哪有什么府邸?依某瞧,就是那座废园子建在边上的几间房子,如今天气热,住人勉qiáng无妨罢了。”
“那车马……”
“车马倒是真的不假,只是……”他皱了皱眉,像是隐约有点什么念头,可捕捉不甚分明,耽搁一下遂放弃了,又道,“不过如寄姑娘带某去瞧的病人真真切切,那郭家小姐看着也正年在韶华,怎生就得了那般凶险的癔病,只怕……唉!”
李云茅“呵”的乐了,gān脆直接把他的药箱接过来,另一手扯了人就走:“原来昨日那扮了男装的小娘子名唤如寄。如寄如寄,这名字倒是有些趣味。不过眼下你既然到了家,是个囫囵身子出来,再去琢磨那些不免没趣。贫道今日难得下厨烧了饭菜,想当年某也曾在观内香积帮过伙,想来手艺还未生疏……来来来,先趁着热乎吃点!”说着话,直接将人拉进厨下,热腾腾端了两大碗白饭ròu羹上来,嗅着倒也香气扑鼻,逗人食y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