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唐子翎猛一眯眼,冷肃的杀气瞬间蔓延。
李云茅却没再待他说出什么不客气的话来,冲着蓝玉拱了拱手:“那贫道就告辞了。”
唐子翎跟着他出了内堂,这一遭顿时更没了什么好脸色。李云茅毫不介意,向他打了个招呼要走,忽又听隔着厚厚的门帘,蓝玉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李道长……”
“蓝小公子何事?”
那声音迟疑了下:“你可认得一个名唤雪容之人?”
“并不认得,何以有此一问?”
“没事……李道长慢走。”
李云茅略有些疑惑的告辞出门,那门几乎是贴着他的脚后跟就关上了。“咣当”一声,很是从门楣上震了些灰下来。李云茅摸摸鼻子,想也知道是自己最末那几句话不甚讨喜,犯了唐子翎的忌讳,因此也不放在心上。倒是蓝玉向自己问起的那人,不知有什么缘故。他把“雪容”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只是到底认识的多是华山上的同门,上至师长,下到同门子侄,想了一回,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只好暂且搁下了。
那边唐子翎关上了门,却是一脸凝重的扭头回了里间。蓝玉还坐在那里跟自己的两条蛇玩,教着小蛇怎么把身子打成一个蝴蝶结。他看了片刻,过去陪着坐下,淡淡道:“你不该提到雪容先生。”
“即便我说了,李道长也不认识他,又有什么关系!”蓝玉放开两条蛇,抱着自己的膝盖有些闷闷不乐,“大不了雪容先生知道了,生气了,不再肯帮我……阿哥,说不得他放手我去自生自灭,倒比现在这样子还好些。”
唐子翎呼吸登时一促,一把握住他肩膊:“莫说傻话,雪容先生是蝶姨娘的师弟,他必不会骗你。等到天命五行聚齐,催动阵法,让你脱去凡骨,以后就再无什么病痛困扰。届时无论你想去哪里,做什么,都再无拘束,才是最好。”
蓝玉闷闷应了声,还是垂着眼,只将两只胳膊绕上唐子翎的腰,把脸也一道埋进了他怀里:“我若成了妖,日后有千百年的寿数,可阿哥你终归凡人,能陪我的不过数十载光yīn而已。那漫长岁月,我要来何益。”
他这一说,唐子翎也为之沉默。只是沉默过了,抱住蓝玉,口气仍是坚定:“日后自有日后的办法,但你若不尽快洗骨化妖,连明年都撑不过……还谈什么之后。”
蓝玉埋头在他怀里只是笑,然而那笑声中却听不出多少开心的意味:“阿哥,但凡我多活一日,都是踩在别的什么的尸骨上过来的,可即便这样,我也不忍心不活着。我背了这般多的冤孽,哪怕做再多的好事,帮再多能帮的人,也是于事无补。说不得,就算洗了妖身,得了寿元,也没那么长久的日子好活……阿哥,你需得活个长命百岁,说不定,咱们还能一同埋回到西疆的土中去呢。”
唐子翎拥着他,一时却是无可安慰,只能不断用掌心在他肩背上摩挲,连蓝玉垂散下来的头发都揉乱了。好半晌后,才低声道:“不管去哪,我都陪着你。你先好好歇息一会儿,等到了晚上,去见了雪容先生,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蓝玉乖巧的点了点头,那卧席就在一旁,顺势抬头爬过去躺下了。只是他翻身朝着内侧,却还要背过一只手去拽紧了唐子翎:“阿哥,再陪我一会儿。”
唐子翎沉默着拍了拍他,果然没有离开。就那么枯坐到蓝玉的手上慢慢松了劲,睡着了,才起身拿起几上的锦囊,捏在手心攥了攥,放进了怀里。
他撩开门帘出去,蓝玉仍是背对他躺着,合眼睡得安稳。只是长睫之下,忽的划过一道湿痕,竟是睡梦中不知因何,潸然落泪。
问岐堂中的几人各自办完了事陆陆续续回来,倒是李云茅大包小裹的最早。他从归义坊出来,又往西市买了些年节必备的用度。那坊市中人头攒动,任凭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只得老老实实挤在人堆中,一步一步挪着。好容易将谢碧潭嘱咐的物件买得差不多,李云茅忙一头大汗的寻着空子钻出来,挤挤挨挨中,也不知钩拉到了哪里,“当啷”一声,腰下坠着的一枚玉佩也被剐掉了。
这佩玉不过是个寻常物件,大唐疆域之内,但凡是个平头正脸的,多有佩戴,取其如玉端方的口彩罢了。李云茅这玉不值几个钱,不过戴在身上也有两三年,多少养出了些敝帚自珍的感qíng,忙拾了起来,细看时,那玉上原本雕着鹿鹤同chūn的吉祥图案,如今正在白鹿头顶,一双鹿角的位置,被磕了个指甲盖大的豁口出来,显见是破了相。李云茅也是无可奈何,唉声叹气可惜两声,把玉揣回怀里。虽说物件不算贵重,心下却隐隐的生出几分不舒服的意味。除夕当头,摔了佩玉,到底不甚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