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纯阳X万花]天子脚下_作者:般若兰宁(200)

  二

  七月初的天气,yín雨huáng梅,连日不开,积得久了,整个身子似乎都裹了一层cháo气,坠得人闷得慌。

  只不过这般天气饮酒,酒气内郁外冲,那一股热辣火劲反倒似能bī出许多体内cháo湿,推杯换盏间眼饧耳热,酒罢一身大汗,再去梳洗一回,饮两盏梅汤,倒是难得的畅意。因此,外出历练五年后得以名正言顺重返长歌门的杨逸飞对诸位同门为自己张罗的接风酒来者不拒,更兼着,与他同来长歌的师弟周宋更是豪慡脾气,酒到杯gān,不消多久,少年人们已是打成一片,愈发得意。

  午后还家已先拜见过父母长辈,如今席上大多都是同辈之jiāo。虽说长歌之内诗礼门风,但亦崇任侠事,眼下人多少年,难得放纵,不由得喧嚣。喧嚣中,渐渐有人不胜酒力离席,亦有人直接退坐到一旁榻上,垂头掩面,已是昏昏yù睡。

  杨逸飞的酒量倒是不差,登堂入室在李青莲门下,即便如女徒凤息颜这般,耳濡目染量也颇豪,更何况他这些年随亚师周墨在外,周旋商贾之中,更多磨练,豪饮之余,酒气蒸腾脏腑暖热,却还未上头,只是见席中人多已力不从心,gān脆也挪下来些,凭几扶头斜倚。耳畔依然言笑欢腾,周宋酒量不在他之下,这时已又拉着打得火热的几人移去一旁,叫人搬了筹器来,重开酒令,一时竟也顾不上他了。

  杨逸飞应酬半日,乐得清闲,混在一群东倒西歪的醉客之中,眯眼所看明明皆是欢喜热络qíng形,甚至片刻之前,自己也身在其中,但这一刻,几分空dàngdàng的失落感忽的自心底滋生。一经萌芽,愈长愈烈,竟成燎原。

  他饮了这许多酒,到底还是有些混沌了。倚着几案愣了半晌,一时反倒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丝抑郁出处,索xing振衣而起,还算平稳的出了轩堂。夜色正浓,堂外微雨已停,唯剩cháo风扑面横chuī,风中尚带着藕花清气,拂开几丝酒意。

  这轩堂建在水畔,足下雕栏外,莲叶连田,风过成舞。一隙翠衣开处,天光映水,月轮凝碧,落入眼底。

  杨逸飞忽的便似有些痴愣,弯下身去,拖长的袖摆一端浸入水波,雪白丝缎便也似染了些青碧颜色。他五指虚张又虚握了握,张了张嘴,一个字压在舌尖偏吐不出,憋了半晌,才挤出口舌间,却变作了另外一句疑问:“兄长呢?”

  话问出口,陡然失笑。早在开席之前,因自己一时脱身不得,便叮嘱了门人前去怀仁斋相请。只是稍后那少年便来禀告,言说大少爷不喜喧闹,一口回了。当时听闻,尚有十二分的失落,不想才一顿酒的功夫,倒险些忘记了。

  记忆唤起,杨逸飞忽的便有些急不可待。外出日久,兄弟二人许久未再见,此刻一经想念,那一点相见的念头顷刻间膨胀,再籍三分酒意,顿时无可压抑也不愿压抑。杨逸飞猛的转身,丢下满堂觥筹jiāo错,快步向怀仁斋走去。

  星月悬空,银光泄地,照见亭台楼阁水院花木一派琼楼玉宇颜色。此刻方定了初更,尚算不得深夜,路上三三两两,时常有人往来。长歌门人无有不识杨逸飞者,迎面遇见,少不得互礼寒暄几句。杨逸飞起初还捺着xing子相陪,但三番几次下来,心底那一点放肆恣意愈甚,再不耐烦,脚下一转,绕入一条极僻静的小路,走出十数步去,嘈杂人声顿歇,只剩了些虫鸣鸟叫风拂花叶。

  这才舒出了一口气,杨逸飞沿小路继续向前。路尽头乃是一堵花墙,距离怀仁斋侧墙虽说不过一个山坡的距离,可无阶梯道路可攀,乃是一条“回头路”,但杨逸飞显见成竹在胸,四下里僻静,他便早将那一副衣冠端肃的模样抛开,随手卷了卷前襟袍角,不见如何动作,身如轻羽,已掠上山坡,又在几处凸起点脚借力,轻飘飘翻上了怀仁斋外墙墙头。这院子分作内外两层,内院乃是他们兄弟居所,外院却有门内弟子日常往来,如今更时未晚,他不好继续蹿房越脊过去,便觑准了一处糙亭,亭后大簇修竹掩人视听,正可神不知鬼不觉落下身,再装模作样走回内院。

  只是他主意盘算得妙,身形方展,下方糙亭内,忽的传来说话声,竟是有人在内。杨逸飞一惊,硬生生收住了步子,重又蔽在茂盛竹枝之后。

  糙亭有顶,见不得内中qíng形,只能听到似是女孩子在抽抽噎噎说话,旁边还有个少年温言相劝。那少年的声音倒是略有一丝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听过。杨逸飞倒也不放在心上,想来这五年中自己甚少时日在长歌门,不知多少新近弟子还未照过面,日后有的是时间再一一认识。只是如今自己背立在这一对少年男女暗处,倒像是要偷听人家说话,实在好不尴尬。好在怀仁斋的地形烂熟于心,不如趁着还未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绕路避开就是。这样想着,步履将动未动间,亭子内那女孩子像是被安抚住了,窸窸窣窣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带了丝委屈的开口:“大少爷怎的那般唬人,我再不敢去他那院子了!只怕今晚回去睡到半夜都要被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