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bào风雨前的宁静总是短暂的,仅仅片刻之后,她便深吸一口气,霍然回身,目光耀如烈焰,直卷梅长苏而去,口中语气更是凌厉之极:“你只说了霓凰,那小荷呢?”
“夏大人,”梅长苏再次睁开双眸时,眼睛里已只有宁和与温qíng。
他柔柔地凝望着夏冬,声音平稳而又安详,却是转了话题,“苏某与郡主jiāoqíng不深,有些话不好当面言讲,故而今日借茶留客,将这故事讲给大人听,就是想请大人替苏某转言:虽然郡主一直犹豫不决,没有直接向我询问,但我知道她心里的疑惑是什么。那人确在我江左盟中,以前我不太明了郡主的心意,生怕其间有什么误会,对他不愿多加追问。但自从与郡主相识之后,该看清楚的事qíng我已然看得清楚。
因此请郡主放心,那人的心意绝不会比郡主略薄半分,只是目前还有些事务缠身,暂时不能入京。郡主如果信得过苏某,还请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为谢。”
夏冬听了这番话后,一时并没有急着反应,而是细细琢磨了半晌,方皱着眉道:“男子汉大丈夫当gān脆一些,爱就是爱,不爱就不爱,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务,缠得他来不成金陵一趟?”
梅长苏并不多加解释,只淡淡说了一句:“江湖中人,身不由己,请夏大人见谅。”
夏冬冷哼一声,但终究还是道:“此事既然与郡主相关,你又如此坦诚相告,我替你跑这一趟腿也不妨。不过你也转告那个小子,来日见了他,我夏冬这关不是那么好过的。”
梅长苏微笑道:“郡主有夏大人这样的好朋友,真是难得。”
听得此言,夏冬眸色突转冰寒,冷冷道:“你在转移话题。”
梅长苏似对这句话毫不在意,随口道,“夏大人似乎对清涟郡主的事qíng,十分在意?”
“那又如何?”她眯起眼。
“不如何。”梅长苏笑。“只是清涟郡主曾言,她与赤焰少帅的婚约并未作罢,她一日未嫁,就一日是林家妇。怎么说,夏大人似乎与林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吧?”
这句话他似是无意说出,但听在夏冬耳中,却令她全身一僵,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
她并不是奇怪梅长苏知道这件事。
因为这桩当年旧案虽然被朝廷刻意淡化,但那毕竟是一桩牵连了成千上万人的大事,以江左盟第一大帮的实力,只要有心调查,自然不难查出来。
真正令她震悚惊讶的是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感觉,是自己心中突然涌上来的那股难以抑制的qíng感的洪流。
尽管事qíng已过去十二年多,尽管已可以不在午夜梦回时心颤落泪,但多年的修炼平复,竟未曾带来丝毫真正的痊愈。
那个清雅书生简简单单的“林家”二字,就可以猛然勾起心中的滴血痛楚和刻骨仇恨,宛如乌丝间那一缕白发,永远那么鲜明醒目,随时随地都无法漠视。
梅长苏将目光从夏冬的身上移开,似是不忍见到她猝然间显露出的脆弱一面。
身为悬镜使的夏冬,自然是qiáng者中的qiáng者,可是剥开她傲人的身份与坚qiáng的面具,她仍然是那场惨剧所遗留下来的千千万万悲愤孤孀中的一个。
犹记得初嫁时的她,青chūn美丽,生气勃勃,刚掀过盖头就不拘俗礼走出新房为丈夫挡酒。明月红烛下的一双璧人,一个是赤焰军中名将,一个是悬镜门下高徒,堂上师长含笑祝福,军中兄弟团团庆贺,从此便是花朝月夕,相持相扶。
本以为幸福可得长久,又谁知七年恩爱,回首成灰。仿佛古道边刚遥望过那两人依依惜别,再相见她已是十二年的未亡人。
幸而她是夏冬,悬镜使的职责和坚韧的心志支撑她抗过了那次打击,同门兄弟面前也未曾轻露悲伤;不幸她是夏冬,一团混乱中人人都因为她的坚qiáng而疏忽放心,只到某一天突然发现她鬓添白发、眸色如冰时,才陡然惊觉她心中的积愤与哀戚。
也许只有小荷稍稍体会到了一点夏冬的心境,被迫快速成熟起来的那个少女,本是世上最聪慧明亮的女子,却在后来与夏冬相处的那段时间内诸般忍让她的挑衅与刁难。风荷从来不是会忍的人,却在那段日子里bī着自己学会成长,两个女子,都让人心疼的很。
“苏先生,”片刻静默后,夏冬抑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心qíng,冷冷问道,“你到京城来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