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
“毕竟,连我都有些忍不住了,其他人,会忍住多久呢?”她话音嘲讽,言侯眼神却深了一些。
“你,忍不住了?”他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忍下去。”
“怎么会呢?”她侧头,笑的凄凉,“那么多血,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世人,都当你忘记了。”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风荷没有反驳,只是静静问道:“言伯伯甘冒灭族之险,谋刺皇帝,到底想gān什么?”
言阙定定看了他片刻,突然放声大笑:“我别的什么都不想gān,我就是想让他死而已。刺杀皇帝,就是我的终极目的。因为他实在是该死,什么逆天而行,什么大逆不道,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杀掉他,我什么事都肯做。”
风荷的目光看向前方,低声道:“为了宸妃娘娘吗?”
言阙全身一震,霍然停住笑声,转头看他:“你……知道我和宸妃?”
“又不是什么大事,”她有些漫不经心,“父王还在的时候,和我说过很多宫中秘辛,就连皇上如何上位,他也和我提过几次。不过才十二年,哪里会忘记呢?”
“十二年……”言阙的笑容极其悲怆,微含泪光的双眸灼热似火,“已经够长了,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记得她……”
风荷静默了片刻,淡淡道:“言伯伯既然对她如此qíng深意重,当初为什么又会眼睁睁看着她入宫?”
“为什么?”言阙咬紧了牙根,“就因为那个人是皇帝。是我们当初拼死相保,助他登上皇位的皇帝。当我们从小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习文,一起共平大梁危局时,大家还算是朋友,可是一旦他成为皇帝,世上就只有君臣二字了。我们三个人……曾经在一起发过多少次誓言,要同患难共富贵,要生死扶持永不相负,他最终一条也没有兑现过。登基第二年,他就夺走了乐瑶,虽然明知我们已心心相许,他下手还是毫不迟疑。林大哥劝我忍,我似乎也只能忍,当景禹出世,乐瑶被封宸妃时,我甚至还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放手,只要他对她好就行……可是结果呢?景禹死了,乐瑶死了,连林大哥……他也能狠心连根给拔了,如果我不是心灰意冷远遁红尘,他也不会在乎多添我一条命……这样凉薄的皇帝,你觉得他不该死吗?”
“所以你筹谋多年,就只是想杀了他,”风荷凝视着言阙有些苍老的眼眸,“可是杀了之后呢?祭台上皇帝灰飞烟灭,留下一片乱局,太子和誉王两相内斗,必致朝政不稳,边境难安,最后遭殃的是谁,得利的又是谁?你所看重的那些人身上的污名,依然烙在他们的身上,毫无昭雪的可能,祁王仍是逆子,林家仍是叛臣,宸妃依然孤魂在外,无牌无位无陵!你闹得天翻地覆举国难宁,最终也不过只是杀了一个人!”
风荷本就对他心生不满,听到这里心中渐渐动了真气。她们几番波折才下了狠心让萧景琰去夺位,为了保存这个岌岌可危的王朝。这个染了几代人鲜血的王朝,即使她十二年来无时无刻无不想杀了坐在皇位上那个人,但是只因为这个江山,是那些人拼死挣来的,所以她才徐徐图之,按捺住自己的杀意。可是他呢?当初那个手执王杖栉节,只带了一百随从,绢衣素冠穿营而过,刀斧胁身而不退,在大俞皇宫宫阶之上辩战大渝群臣,舌利如刀的人呢?只因为这些压力,就可以轻易地放弃自己兄弟们拼死打下来的江山吗?
她声音愈转激昂,面上也涌起了浅浅的cháo红,“言伯伯,你以为你是在报仇吗?不是,真正的复仇不是你这样的,你只是在泄私愤而已,为了出一口气你还会把更多的人全都搭进去。悬镜司是设来吃素的吗?皇帝被刺他们岂有不全力追查之理?既然我能在事先查到你,他们就能在事后查到你!你也许觉得生而无趣死也无妨,可是豫津何其无辜要受你连累?就算他不是你心爱之人所生,他也依然是你的亲生儿子,从小没有你的呵宠关爱倒也罢了,这么年轻就要因为你身负大逆之罪被诛连杀头,你又怎么忍得下这份心肠?你口口声声说皇帝心xing凉薄,试问你如此作为又比他多qíng几分?”
她句句严词如刺肌肤,言阙的嘴唇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伸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眼,喃喃道:“我知道对不起豫津……他今生不幸当了我的儿子……也许就是他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