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孤鸾忍住腹痛弯下身,仔细查看那几颗桃木钉。木钉很尖很利,扎穿跖骨后从脚心穿出,好在木钉只有一指来粗,比拔那银枪容易许多。
谢孤鸾轻轻握住阿澈的脚,一边低声问时岚安:“楼上那副画画的是谁?”
时岚安顿了一下,随口答道:“梦中的女人,随手画的罢了。怎么,你感兴趣?”
谢孤鸾未答,话锋一转:“多年以前,你、阿澈还有燕离曾一同前往潼关支援唐军,你可有印象?”
时岚安微微点头。
“在途中你们遇见了一个叫陈妙的女人,你对她一见倾心,她也芳心暗许,这本是郎qíng妾意的好事,可战事要紧,你只能将她先送到别处。”
时岚安眯起眼睛:“胡说八道,我可不认识什么陈……”
“阿澈一直与你同行,你且问他,有没有过这样一个女人。”谢孤鸾道。
“啊?哦,有的,还是你先发现她倒在路边——呃!”阿澈只觉剧痛袭来,低头一看,发现谢孤鸾已趁他分神拔掉了一根桃木钉,白净如玉的足背上立刻多了个淌血的窟窿。
不等阿澈开口,谢孤鸾又道:“你与陈妙暗地里保持联系,直到乾元二年,也就是二十六年前,陈妙因某种原因独自一人上洛阳寻你,她在城外受伤被夏临渊所救,却因夏临渊的疏忽使她误中毒药。”
时岚安没有再说话,只是紧闭着眼睛调整内息,他显然是没有谢孤鸾所讲的这段记忆,但谢孤鸾知道他在听。
时岚安为陈妙寻遍大夫也无人能解夏临渊之毒,心中应是对夏临渊恨之入骨。另一面,作为细作的燕离在某个时候收到了刺杀阿澈的命令,因他迟迟未动手,枭翎才转而以救陈妙为由bī时岚安下手。
没有人知道当时的时岚安是什么想法,但他以一人之力将罪名完美地嫁祸在了燕离的身上,得偿所愿救回了陈妙的命。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如何习得风雷引的?”谢孤鸾问。
“这你都知道了?”时岚安毫不意外,“地府有个当官的叫宋锦瑜,我用qíng与他jiāo换的。”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忘了。”谢孤鸾见阿澈听得认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拔掉一颗。然后起身搂住阿澈,怕他没支撑往下掉会撕裂手掌的伤口。
阿澈牙都快要咬碎了,委屈道:“你别这样……一块儿弄走吧,我受得住。”
谢孤鸾颔首,一手按住阿澈的手指另一只手迅速抽掉了剩余的两颗桃木钉。阿澈哼了一声,无力地跌在谢孤鸾身上,全身发抖虚弱无比,但整个过程愣是没喊过一次疼。他扶着谢孤鸾一齐滑坐到墙边,缓了缓,声音还是有些打颤:“事成以后,你便顺理成章加入了枭翎对吗?”
“是。”时岚安咯出一口血,讥笑道,“我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竟然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可见……爱qíng还真真是个误事的玩意儿。”
“二十几年……你就不好奇?以你的能力,查到这些不是难事。”
“查了又能怎样?”时岚安反问道。
谢孤鸾和阿澈皆是无言以对。是,有些事不如gān脆不知道的好。
良久,阿澈才沉声道:“所以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当枭翎的一条狗?”
“狗……狗?呵。”听到这个词,时岚安一愣,随即露出了几分癫狂,哪里还有半点沉着稳重的作态,“我如今是什么地位,你觉得我是条狗?那你算什么东西!”
“那我再告诉你,”谢孤鸾拽住想要回击的阿澈,大声道,“你曾经倾尽全力想要保护的那个女人,在二十三年前来寻你下落时被你亲手杀害。你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自己葬送的,你觉得你又算什么东西?”
时岚安的bào戾之色停驻在脸上,似是忆起了自己确实杀过一个这样的女人。
“时岚安,我知道你没有心,也不会为她惋惜,”谢孤鸾道,“但是你太可怜,可怜到可恨,就像一个笑话。这些年你待在始作俑者的枭翎,像不像在狠狠打自己的耳光?”
时岚安面无人色,不知是因为谢孤鸾的这句话,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他倏地跌坐到地上,眼眶赤红,随着每一次呼吸,都有浓稠的血从嘴角溢出。看这样子再过不了多久,他的身体就将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