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癸虚留道别,声音还没消散,身形已然全无踪影,这就是他的能力,明镜止水。靠着这个能力,他可以隐匿身形,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结界。虽然,在癸虚留眼里他的身形始终清晰,只是他离去的速度之快有点惊人。
唉,癸虚留和帚神对视一眼,有点可惜,本来还想手拉手给他唱一曲常回家看看的呢。
随着滑头鬼的离去,院子似乎被抽走了生机,癸虚留抬头看了看头顶的yīn云密布,想起滑瓢有一次用他一贯略带痞气和戏谑的笑容问她,每天都被这么群玩意儿罩着可怎么过,她认真地说,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老天又派傻bī来考验我了,结果把某鬼乐得硬是又多喝了三碗酒。
是的,是海碗。
今日的天色有些yīn沉,在滑头鬼走后没多久,她的小院里又有人来了。
「小姐,夫人请您更衣与她一同前往拜访贵人。」
女人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就让癸虚留辨认出来是桑子,毕竟这个院子也不太会有别人来。不过,癸虚留还是厌恶得眉毛鼻子都皱成一团,随着她对眼睛越来越qiáng的掌控力,她可以看到更多、同时也更清晰的心声。而这个女人的心声,尖利yīn暗,与妖魔无异,此刻这家伙心里的「真实」正不断叫嚣着——
【身份高贵拥有特殊异瞳的小姐就在这里!】
【快把她献出吧,淀夫人一定会满意!】
【伟大的淀夫人会给予我丰厚的奖赏!】
【我是无辜的!我只需要把她送出去……送出去……】
被吵得不胜其烦,癸虚留反倒褪去了烦躁的表qíng。她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果这里有镜子,她就会发现这个笑容与滑瓢的是何其相似。也不能说是突然,其实这段时间她经常会像此刻这样想起前往结界薄弱点却被qiáng制共qíng的那个夜晚,还有那片亙远辉煌的星河。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没有被寒河江府的yīn云所笼罩的天空,那一瞬间的感觉无法被言语描述……那是一种,看到希望的感觉。虽然她仍然不qiáng大,不睿智,不勇敢,但总有一天她可以不受阻碍地站在那样的天空底下,她可以做学徒,可以开店铺,可以做园丁做医生做任何一个普通百姓可以用来养活自己的职业。
还有很多的选择,还有很长的人生。
贪念,变态,nüè杀,死亡,乱伦,所有扭曲的黑暗都会被日月星辰驱散,这个寒河江府带给她的所有yīn霾将永远成为过去。
一想到这里,她本人就如同被打了jī血,恨不得原地大喊一声德玛西亚!就像滑瓢所说的,来了就杀回去,她被无端端困在这狗bī地方七年,天天活在恐怖片,还是一看就过不了广电审核的那种;现在她反应过来了,去特么的死亡yīn影,她也有金手指的好吗?
谁要想杀我,先问过我的大眼睛!哈哈哈哈哈哈!
这么一想就突然不怕了,癸虚留感觉自己终于有点找回了当年对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豪放之qíng。
所以,她第一次面带微笑地主动拉开了障子,对上了跪坐在地上的桑子惊疑不定的双眼,当她眼中的光明触及对方的一瞬间,女人妖魔化的尖利心声惨叫着粉身碎骨,甚至能听到如同玻璃碎裂的巨大脆声……嗯,真是悦耳的声音。
桑子的眼神空dòng,她的内心几乎已经被黑暗全部吞噬,所以当被癸虚留的光明qiáng制粉碎黑暗的同时,她的心也一起被毁掉了。简单来说,这个女人现在已经变成真·智障了。
看着这个女人漆黑的、看不到焦点的双眼呆滞地仰望自己,癸虚留敛去了笑容,忽然感到无趣。
其实,苦难不能成就人,对苦难的思考才能成就人,但苦难这种东西,能不要还是不要吧,她觉得自己现在也挺变态的——懦弱的人在有能力时不敢伤害敌人,而善良的人在有能力时不愿伤害敌人——让她失望的是,她似乎丢失了善良。
她没有后悔这一次的决绝,但下次,还是选择更温和的方式吧。她不想做刀俎,也不想当鱼ròu,她接受自己是癸虚留,但也不想忘了她曾是薛苗。
光明如流金,如醇酒,一寸一寸地淌入失去灵魂的人心中,直到那人的眼里盛满了温柔的金色。
癸虚留稚嫩的声音像风中的摇铃轻撞被送进了桑子的耳朵,桑子垂下暗藏金光的眼眸,一如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用与往常无异的声音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