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之前的恐惧和彷徨已经一扫而空,众明教弟子纷纷疾奔而出加入战场,奋力抵抗,陆明烛提着双刀,喘了一口气——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江湖风雨不测,圣火照耀之路漫长无极,荆棘遍布,他本想缓步求索,可无奈圣火燎原,焚尽一切,也难免烧到自己——罢了!罢了!此役身殁,就算让熊熊圣火焚尽残躯,也是为着追求光明普济——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陆明烛心中一叹,反手握紧双刀。
只是对不起叶锦城,只是……对不起叶锦城!
一时间香客大殿内空寂无人,陆明烛正要提刀而出加入战局拼死抵抗,突然觉得两侧太阳xué剧烈搏动,不知是用力过度还是jīng神紧张,心陡然狂跳不止,像是要跃出胸腔,擂鼓一般地急促频响,不知是什么促使他回过头,不知是什么——他回过头去。
有个人从香客殿的一侧的偏门跨进来。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比夜色还要黑,上面拿银线绣着绵延的橘子花,从肩头迁延而下的飞飘花瓣,均匀地向下洒开去,织银的腰带下,连着大片银线图案,已经都被鲜血浸透显着一种森然的深褐色,衣摆因为浸透了血沉重地下垂,坠出无比优雅的垂线——他向陆明烛走过来,短短的几步在渐渐bī近的浓重血腥气中被无限延长。陆明烛看见他拖着重剑,重剑无锋,那剑刃却是开了刃的,拖曳在青石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陆明烛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受伤了,血从额头浓密的栗色发丛里蜿蜒而下,流入眼睛里,火辣辣地疼,陆明烛眨了一下眼睛,他觉得目力所及范围内,都是一片浓重而血腥的赤色。
叶锦城?
叶……锦城?
……锦……城?
“陆明烛,我等这一日,等了四年。四年前枫华谷之战,在枫叶泽,你们连着唐门信使,抓住过一个藏剑弟子,你还记得么?那是我,是我,叶锦城。那个唐门信使唐天越,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
殿外几乎要喧哗沸腾的声音猛然一滞,复又轻响,像làngcháo一样逐渐退去,退成模糊的一片,唯余着陆明烛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四十五)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在淡褪、消散,唯余自己格外响亮的心跳,一下复又一下。
陆明烛轻轻地摇摇头,他看见叶锦城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如水纹一样波动着——他不知道,那是因为他自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不解的模样。周围仿佛很安静,静谧得像是那一年在巴陵的桃花树下,在暖融的午后阳光中,叶锦城安静地抱着他看粉色花瓣飞飘时的感觉。这样安静,安静得让他觉得恍然——叶锦城,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什么意思?
陆明烛又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想驱散耳目和胸中的不清。他觉得头剧痛起来,又如坠云雾,他听不懂叶锦城的话。血流进眼睛里,火辣辣地疼。他想伸手去擦,又有点想伸手去触碰叶锦城——他今天这身衣服戾气bī人,却又诡异地显得他格外俊俏。
是做梦吗?做梦?这人不像叶锦城,三年了,陆明烛虽然不敢说自己已经对叶锦城了如指掌,可他说的话,从未像此时这样让他听不懂——是梦吧,一定是梦吧?陆明烛不大确定,他看不清叶锦城的表qíng,只好想伸手摸摸他。
只是一动手指,他立刻觉出异样。手心和刀柄接触的地方传来粘腻的触感,他觉察出自己双手握着刀,那刀身淋淋沥沥沾着鲜血,连指fèng间都是迸溅的血迹,已经被刀身散发的炽热杀气蒸得gān涸,凝结,模糊的làngcháo拍岸的声音逐渐褪去,喧哗声像是心痛一样渐渐膨胀清晰起来。他还是未懂叶锦城的话,只是话中的字眼像是扑面而来的箭矢,挟着腥风she中心口,疼得让他哆嗦起来。枫华谷,唐门,唐天越,唐天越,唐天越……唐天越是谁?唐天越是谁?模模糊糊的印象被尘封在记忆深处,又束之高阁好多年,却在这时被陡然刨出,带着扑面而来的大把灰尘和血腥袭来。
叶锦城往前走了一步。陆明烛瞪着他,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手上,叶锦城像是配合他的目光一般,左手移到右边腰侧,双手握住织炎断尘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