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了,”陆明烛重复了一遍,还是带着微妙的口音,“没事的,人在就好,人在就好,可是你——”说话的语气一瞬间变了,陆明烛的脸一瞬间带着点怒意凑过来,“你这个——你gān嘛要去挡他的剑!”
“我……”叶锦城苦笑半声,却又是一阵剧烈的猛咳,陆明烛的手指在他肩胛后面的伤口不住地来回轻抚,动作里有点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不知道叶锦城一面咳嗽一面把脸颊埋在枕头里偷偷笑了,“……我……咳咳,你以为我愿意受伤啊?只是想推开你罢了,没想……咳……没想那么多。”
陆明烛似乎是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笑得真假难辨,可叶锦城听见这声也悄悄笑了笑,不再说话,两人之间一时静默下来。
“这是在巴陵县,你受了伤,不能赶路,等你好一点儿再走。”带着点突兀,陆明烛重新开口,语气带着叶锦城很少听过的不容置疑,斩钉截铁,还有点独断专行的意思,“那批材料,你不要想了,这不是你的错,我会想法解决。”
“我——这怎么不是我的错——”叶锦城急了,一着急就想要翻身反驳,却被陆明烛放在他后脊梁的右手温柔而不容置疑地压了下去。叶锦城无法,只得急道:“那你至少告诉我,你那天到底怎么救我出来——”
陆明烛听见这话,似乎是笑了一声。是了,是了,叶锦城想。他差点忘了,陆明烛是做过大事的人,在战斗中能运筹帷幄,救个人又算什么呢。他慢慢趴下去,就听陆明烛道:“领头的跑了,劫了我师弟陆明灯走了。那批材料是找不回来了,长安的事qíng我也暂时托付给了别人。之前……我找了天策府的卫天阁将军来帮忙,可他办事不力,走错了路,那领头的跑了,我说他本就是被我拉扯进来,这事不用他负责,他偏不肯,这样也好,”叶锦城听见他冷笑了一声,似乎有点怨气,“他宁可把这事揽下来,岂不是正巧省了你我的心。你且养伤,若是明灯寻不回来,我与他还有话说。”
“那是天策府的人,你不要太——”
“我有分寸。”陆明烛低声道,突然突兀地加了一句,“你师父来了。这个伤还是他带来的万花谷的人给你瞧的。我去叫你师父来见见你吧。”
叶锦城浑身一震,睁大眼睛瞧着陆明烛,反而把陆明烛逗笑了。
“一听见你师父就怕了?”他说着摇头走出去。
叶锦城保持着惊讶的表qíng瞧着陆明烛走出去带上了门,却突然一扭头趴在枕上,将脸颊对着墙壁,无声地笑起来,后肩痛得火烧火燎,可他笑得十分开心,眉眼里带着奇怪的神色,仿佛之前陆明烛说给他的每一句话,包括肩上不轻的伤,都是天大的好消息,而他苦苦压抑着喜悦直到方才。
“别笑了,瞧着就像有病。”一个声音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叶锦城扭过头去,门口立着个男人,瞧着模样有三十余岁,玄衣广袖,黑而长的头发衬着一脸yīn沉的讽刺,可不正是白竹。叶锦城正要反驳,目光突然瞧见白竹身后的叶思游,立时收了声,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师父……白先生。”
(八)
巴陵的桃花花期竟然是这样长,尽管被前几日的bào雨打落了不少,可到底还是纷纷扬扬地在青翠的糙地上掉落了一片迷离的粉红。午后的阳光带着浓浓的暖意,让人恨不得在铺满桃花的青糙地上沉眠。也不知陆明烛是怎样找到这处闲置的屋子。叶锦城肩头绑着绷带,只有一件银色的外套披在身上,他靠在身后的一堆软枕里,看着半掩的窗外一片迷人眼的桃花,脸上却没什么表qíng,眼底的神qíng有些冷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锦城的师父叶思游与白竹来了好几日了,却并没有说他些什么。也许是顾忌着陆明烛在场,也许是看他伤势未好,不曾发难。叶锦城这么想着在心底里笑了笑。
就算他们说些什么,也是没用的。
他的思绪随着开门的声音被打断了。进来的是陆明烛,虽然他习惯xing地冲着叶锦城笑了笑,可叶锦城还是感觉到他笑容里面有点郁郁寡欢。
“明灯呢?还没消息?”
“没有。”陆明烛摇头,走到里间屋子里去,叶锦城听见他搬开风炉上挡板的声音,听见茶炉的挪动声,杯盏的轻微碰撞声,伴随着陆明烛低沉的声音,“我可真后悔,早该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