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亿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廊下,跟着他一起望着浅池。chūn风温暖,西斜的日头柔柔地照过来笼在叶锦城身上。片刻后静亿才开口道:“叶施主日日坐在这里,想必是与此处投缘,或是看着这里的风物有所感悟,可想起什么了?”
叶锦城这才发现静亿站在身边,他抬头瞧着静亿,摇摇头,片刻之后又点点头。
静亿了然一笑,也不再多问,转身要走。
“大师……”
“怎么?”
“大师……”叶锦城用手按住额头,那种熟悉的隐痛又开始在两边太阳xué位置渐渐浮现,“我想起来一些事qíng……可是,”他不由自主地顿了顿,语气里显着十分的迟疑,“我知道自己病了很久……有些事qíng,即使想起来了,心中也是觉得疑惑,不知道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我凭空编造……大师……我好像记得……我好像记得……我对不起一个人,我……我骗了他,还……还……害得他……”
他说着说着,那本来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就颤抖起来,连着眼泪也扑簌簌地落下。他不会回来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在纷乱的回忆中捕捉住许多光影,这些东西叫嚣着,窃窃私语着,告诉他,陆明烛再也不会回来了,而陆明烛再也不会回来的原因,是因为他叶锦城。具体的事qíng他仍旧不记得,可这事因自己而起,这样的认知却逐渐清晰。如果说之前在藏剑山庄时,每晚的辗转难眠是绵密无尽的痛楚,此时的纷乱光影,就是一把在心口里反复捅过的刀刃,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说着说着那声音就难以为继,头也垂下去,仿佛所有的力气只够用来喘息,那模样颓丧万分,瞧着很是可怜。
“……大师,我知道,您同我说过的那些话,一定是有什么缘故,您知道之前发生的事……对不对?大师,我来这里已经有好几日了,就是为了求个明白,您为何不……”叶锦城的语气期期艾艾,又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您为何不……不告诉我之前的事qíng?”
静亿微微一笑,随即摇头叹息。叶锦城感觉到他的手按在肩膀上,带来一阵安稳的暖意。
“你自己尚未参透,我贸然将事qíng告诉于你,之于你来说,无因无果,徒增烦恼而已,这又是何苦呢?”
叶锦城闻言,露出似懂非懂的模样来。静亿见状,也不再qiáng求,道:“叶施主,你若是再想起了什么,就来找贫僧吧,贫僧随时恭候。”
“大师!”叶锦城神qíng之间终于显出一点急迫,“我……我没有时间等了,不瞒大师说,我病了之后,师父就让人把我看得很紧,我好不容易才设法跑出来……不能让师父担心,我走前留了书信,可最多能延宕几日,师父迟早是要来这里寻我的,若是不能弄个明白,我——我恐怕……”
静亿听他这么说,仍旧微笑道:“叶施主,不要qiáng求。不瞒你说,贫僧也早就知道,你师父会来寻你。不知叶施主可还记得,贫僧曾经与令师是……故jiāo。本以为缘分已尽,故而多年未见,如今看来,到底是要有这样一出,逃脱不得。叶施主,顺其自然就好。”
“我……”叶锦城像是被他说得又有些茫然起来,随即皱着眉头懵然环视了一圈,“顺其自然……大师,我仿佛还记得,我当初……是为了给人报仇,虽然记不清多少了,可看来我到底是逆天而为,才落到如今这样qíng状。”他说着突然低头,看了看垂在身侧的几绺白发,“我到了大师这里,才觉得梵音入耳,令人心绪清静许多,我想,我……”
静亿摆手。
“叶施主,万万不可如此。”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叶施主,你总说自己神智昏聩,依贫僧所见,并非如此。你心思其实从未失过清明,所有事qíng,你想不起来,只因机缘未到。至于遁入空门的想法,大可不必。诚然,佛法无边,救苦救难,”他说着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可如今这想法,倒像是逃避了。也许……”他说着说着,仿佛是若有所思,“……所谓遁入空门,本就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