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烛低下头去。脸颊两侧长长的丰融卷发似乎是善解人意地低垂下来,掩去了他止不住苍白起来的面颊。陆荧自知失言,连忙住口,尴尬地沉默下来。陆明烛短暂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缓了过来。陆荧看得出他脸上那种备受打击的神色——不是因想起叶锦城本身这件事而痛苦,更多的是对自己至今仍然无法忘怀的挫败。
“……你说笑了,当时qíng况那样,我也没多想……”陆明烛轻声地开口,似乎是因为喘不上气,他的声音很轻,“不提这个了,话说这孩子到底去哪里——”
他这么说着,话却突然停了,最后一个字拉得很长。陆荧顺着他目光回头看去,只看见后院的一堆杂物,再定睛一看,突然看见院子一角,一个灰扑扑的陶罐罐口,露着一点白色的衣角。那一点点布料,还在慢慢地往下缩,最终被拉进罐子里不见了。
陆荧差点笑出声来。“好样的,原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明烛一手捂住了嘴。陆明烛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口中却大声道:“找不到就算了,回头自然会出来,你说的事qíng我记住了,烦劳费心。”
陆荧立时明白他的意思,也马上道:“那我先走了。”
陆明烛送走了陆荧,重新回到院子里,开始收拾杂物。他故意弄出很大动静,不时地看看那个摆放在屋檐下的大陶罐,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陆明烛收拾着东西,先前那点因为陆荧失言引发的心痛总算渐渐褪去,让步给一种好笑的感觉。这孩子也太会选地方了,那罐子并没有多大,在里面必然缩手缩脚,到现在也一声不出,真是难为他了。陆明烛打定主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自顾自地前前后后忙碌了一阵,才故意走到那大陶罐附近,四周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都很安静,他一下子就听见陶罐里面因自己的靠近而发出的紧张的呼吸声。陆明烛更想笑了,只好竭力忍住,装作不知,转身缓步走开。
一整个下午,他都没有再去后院中,却特意选择了挨着后院的屋子呆着,时刻注意着后院的动静。他内力沉稳深厚,耳力目力都很好,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后院的动静。开始的时候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他就开始听见,那孩子从陶罐里挣扎着想要出来,可是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了很久,却也不见他出来。反复数次,终于又归于一片死寂,还有因为惶急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这样来回几次,陆明烛终于确定,他是出不来了——那陶罐本来不大,是明教弟子们经常用来存放小鱼gān之类的gān货的。口不算窄,却也不宽,这孩子胖乎乎的,能钻进去倒已经让他暗自称奇了,眼下卡住了出不来,也是qíng理之中。一旦确定了这点,陆明烛就几乎想放声大笑,这孩子自己找了个好地方,倒是方便了他了。
陆明烛这么想着,自顾自地去睡觉了。第二天早上,他刻意起得很早,果不其然,一夜里都在听后院罐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挣扎声。那罐子没封口,陆明烛倒也不怕他出事,至于吃饭问题——饿上几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陆明烛没事人一样地做完早课,上午又回到书房里看了会儿书,一直又到了午后,这才重新到后院,装作收拾东西,开始搬动那个陶罐。他能听见里面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息,于是故作惊讶地开口了。
“哎呀……你在这里?我说怎么这么久都找不到你呢?”陆明烛站在外面,从罐口,能看见里面小小的孩子蜷成一团,用手抱住头,圆滚滚的脸蛋埋在胳膊下,正竭力装作听不见陆明烛的话。陆明烛看得满心想笑,却只能竭力忍住,道:“都找到你了,就出来吧,这里面又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我做好饭了,你自己出来吃。”
几乎是说出这话的同时,他就听见一声微弱的腹部传来的咕噜声。陆明烛差点绷不住,却仍旧竭力忍了,敲着罐子口道:“我又没法拉你出来,你自己出来吧……不吃饭了?”
“你不饿,不想吃?”陆明烛的声音带着无奈,“好,好,我给你端过来。你喜欢这里,就呆着吧。东西放在这里,你要吃,就自己出来吃。”
陆明烛说着,竟然真的将东西端了过来,才做好的食物,还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被中午的骄阳一烤,那味道更加明显。陆明烛将东西一放,转身忍着笑去忙自己的事qí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