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想着以前的事qíng一面走到后厨,看见灶台旁边铺着的麻袋上放着一只新鲜的huáng羊,脸色不禁又好看起来。这只羊是韦佩瑶那天进山路上遇到的,顺手就打了带过来。营地里伙食不好,总算是能改善一下了。
灶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的雾气溢出来散得到处都是,身后的门响了一下,林巧巧还以为是韦佩瑶,便一面忙着揭开锅盖一面头也不回地抱怨道:“阿瑶,你看你gān的这是什么事呀,还不如不带这个来呢,这里除了一点葱姜还有盐,什么调料都没有,怎么烧这羊嘛!”
“林姐姐,是我。”
林巧巧回头一看,只见是陆嘉言推开门走了进来。雾蒙蒙的厨房里他浅色的头发还是很显眼。陆嘉言走到旁边,看着地上的羊,眼睛亮了一下。林巧巧看见是他,立刻笑了:“罐子,你师父来了?”
“啊!林姐姐!你不要跟着师父学呀!我有名字的!”陆嘉言闻言立时露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要叫我罐子!”
“哎呀,罐子,罐子,这名字有什么不好嘛!你师父给你起这个小名不过是为着你好,好叫不说,也好养活的!”林巧巧笑眯眯的,根本不容他反驳,只是忙着将手里湿淋淋的葱沥gān水,搁到菜板上,“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闲着?叫进来帮我把这皮剥了。”
陆嘉言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却顺手从案板旁边拿下一把庖丁小刀来,蹲下来径自开始料理那羊。这一个月来,由于战事不断西进,láng牙军在洛阳后方的活动也越发频繁起来,陆明烛身上的任务变多了,便也渐渐不再居住在洛阳城内,更多的时候将陆嘉言送到营地里来,林巧巧生xing和善,喜欢小孩子,没多久就跟陆嘉言混熟了。
“咦?”林巧巧一转头,看见陆嘉言已经动作熟练地将那羊皮豁开一个口子,不由得诧异,“你还会这个?”
“这算什么?”陆嘉言摇摇头,“以前我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住的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偶尔师父带着我下山去,还能遇见一些沙狐石láng,我才五六岁,都看着师父做这些了,偶尔师父也教我的,这个多简单啊。”
“唉……”林巧巧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好吧,就算这个简单,可惜这里什么配料都没有,只好白煮,怕是要白糟蹋了这上好的羊ròu了。”
“糟蹋什么?”突然有个声音cha进来,林巧巧回头一看,是叶锦城,这简陋的厨房是临时搭起来的,叶锦城个头高,只能两只手撑着门框将头伸进来,“林师侄,我带了点东西,在外面,你去看看。”
“什么?”林巧巧的眼睛毫不掩饰地一亮,几乎是撒着欢就跑出去了。叶锦城侧身把她让出去,这才猛然和陆嘉言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自从那日在营地见面之后,叶锦城就再也没有见过陆明烛一次。尽管重逢和思念的痛楚如蚁跗骨,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陆明烛冰冷的弯刀拍打在他的脸上,他们之间隔着仅仅是一个刀身的长度,却又隔着怎么也跨不过去的距离。他每日辗转煎熬,却仍然没有想好要怎么着手打开这层坚冰。他们之间的旧账本来就太过沉重,又经过岁月的沉淀,坚硬得像是岩石了。沉默并不妥当,但是如果来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却又显得太过厚颜无耻了,更何况,陆明烛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这一个多月来,他来过两次营地,远远地看到过陆嘉言,尽管有心上去搭讪,可是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并且他知道,陆明烛不想理睬自己,回去大约也会跟孩子嘱咐些什么。尽管不安、焦躁还有愧疚乃至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每每坐立难安,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只生怕一个不好,这个十六年来再也没有的美妙梦境就又要碎裂了。在商会,面对商人们,面对láng牙军们,他仿佛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也从来都自信满满,可是面对陆明烛,以及与陆明烛有关的一切人和事,他现在皆束手无策,仿佛沸鼎中的游鱼一般煎熬万分。还有一件事,就是眼前这个孩子,尽管他隐隐约约知道这样残酷的事实,自己跟陆明烛再也没法回到当年那样,但是一想到眼前这孩子可能是陆明烛的孩子,他就觉得撕心裂肺地难受起来。这若真是陆明烛的孩子,他应该为他高兴,他没有资格难过。在经历了自己那样的伤害和背叛之后,若是能找到真心相爱之人成家生子,无形中其实也算是消弭了自己当年带给他的伤痛,这是件好事,是件好事。可是尽管无数次地这么告诉自己,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他还是会难过得中夜醒转,然后枯坐直到天明。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人在哪里?从这孩子的容貌来看,大约她也是陆明烛家乡的人了。这些问题简直要bī得他无路可退,只能竭力忍耐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