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
“少废话!起来走!”
陆明烛不耐烦地又踢了他一脚。这一下一点没留qíng,很有点痛,把叶锦城心里刚刚涌上来那一丝丝难以置信的喜悦又活生生地踢散了。
他试了几下,却实在是走不动了。不断流失的血液让他觉得越来越冷,眼下已经是冬季了,这又是野外。叶锦城实在无法,只得满脸冷汗地低声道:“帮我拿一下止血散……在这边的衣袋里,后背太疼,手伸不过去……”
陆明烛冷声道:“你就算是死了,也是活该。不过明日还要你来善后,你要是死了,麻烦可就多了。”
叶锦城想说点什么,却自觉一句话都无法辩解出口,只好任由陆明烛动作粗bào地在他身上找了一通药,他刚想开口,就疼得啊地一声呻吟起来,陆明烛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肩,动作毫不留qíng地把他后面割破的衣服扯开,三下两下就把药粉全部倒在他伤口上。叶锦城疼得直哆嗦,只能竭力咬紧了牙齿硬捱。陆明烛不给他把每种滋味都咂摸过来的机会,一把把剩的半瓶药粉塞到他手里。叶锦城不敢说什么,只能用不由自主发抖的手举起来把药粉倒进嘴里gān咽下去。
陆明烛冷眼看着,他身上其实带了水,却根本不想动手拿给叶锦城,就任由他这样呛咳。
“好了吧?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叶锦城喘了阵气,“本来计划好的……回去报信的人,第二日很快会带人来这里找的。先找个地方过一夜,其他的事qíng,我等一会儿解释……给你听。”
(一一三)
月亮渐渐升高了,将茂密的树林和山丘照出奇形怪状的yīn影。冷的夜风开始chuī起来,陆明烛听见自己衣袍下摆在风中发出萧索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看叶锦城,后者正一手按在受伤的肩头,竭力想要跟上他的步伐。陆明烛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停下来,无声地等他跟上。他并不想去扶他,而他也并没指望他能来搀扶。
叶锦城尽力地拢着衣襟,却还是开始忍不住从后心一阵阵地发冷。他早些年大病过一场很是亏空了身子,虽然后来终于痊愈,身体也渐渐好起来,却总不如很年轻的时候了。眼下受伤虽然不算太重,却也觉得十分不适,只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陆明烛在前面探路,因为是在西域商会的缘故,他并没穿明教弟子那白晃晃的衣袍,深色的背影在夜色里不很明显。叶锦城眼睛盯着他不敢挪开,因为他心里知道,一旦跟丢了,陆明烛绝对不会发慈悲回来找自己的。好在今晚月色还算皎洁,足以看得清很远的地方。叶锦城艰难地走着,他恍然觉得这好像自己在无数混沌的日子里做的一个梦,梦里面陆明烛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随,却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对方的步伐,只能无计可施地看着那个白色背影渐渐融入一片虚空之中。梦里他的心中满是思慕,可如今心中只有惶恐。陆明烛在前面越走越快,叶锦城觉得自己要跟不上了,肩头的血并没有完全止住,还在淋淋沥沥地往下滴落,他能感觉到里衣一直湿到腰际。他望着陆明烛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一股热意从眉心的位置一直下到鼻尖,他突然很想哭。
到底是为什么变成了眼下这样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十六年,马上就快要十七年了。有时候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白,有时候却又怎样都想不通。
地势开始凹凸不平,并且变高了。前面陆明烛转了一个弯,叶锦城实在吃力,就算是陆明烛不会回来找他,他也实在走不动了,只好放慢脚步。好在一转过这个弯,他就看见陆明烛站在林子深处,有些不耐烦地往这边看。
叶锦城跟上去,就看见陆明烛爬上最高的地方,身影随即消失了,但是叶锦城还能听见他踏碎枯叶的沙沙声。他仰头看去,上面好像是有个山dòng,黑黢黢的看不清楚,随即一点微弱的光亮了起来,火硝的味道,是陆明烛擦燃了燧石。
叶锦城想跟上去,面前这堆乱七八糟的石头却成了十足的障碍,实在没力气使轻功,又没法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他身后还带着重剑,要上去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是陆明烛没有拉他一把的意思,他也没脸开口,只好先靠着石头,耳闻陆明烛在上面弄出一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明烛的脚步声似乎停下来,里面的火光好像明亮起来了,连他蜷缩在石堆下面都能隐约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