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林巧巧这人心大,其实她心里也知道,韦佩瑶并不是真心嫌弃她,无非是担心她的安危,故而说话不中听了些,其实她也担心韦佩瑶每日在外面忙碌,万一她有点什么事qíng,自己也毫无办法,两人都是互相挂念,难免就关心则乱,说着话也就吵了起来。好在她难受了一刻,哭出来也就渐渐释然了,再抬头看叶锦城,仍然坐在旁边,只是沉默地打量自己。林巧巧擦了擦眼泪,只觉得叶锦城这眼神十分温柔沉静,里面全都是真切的关心安慰,整个人脸色却疲倦又苍白,双肩向下溜着,不堪重负似的。
“……叶师叔,你脸色不好,怎么了?”林巧巧擦gān了眼睛,哭完心里好受多了,反而又开始把自己的事qíng忘了。
“……没怎么。”叶锦城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外面人多,好吵,这里清静。”
“哦……不对,叶师叔,你一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林巧巧怀疑地盯着他,“有什么事,你就说嘛,不要憋在心里。”
“……没有什么。”叶锦城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了,嘴角也就真的浮起一个依稀的笑影儿来,转头看了林巧巧一眼。过往的旧事太沉重而且对错难辨,即使能辨出对错,直至今日,又还有什么意义呢?而且他作为长辈,是断然不可能将这些事qíng告诉林巧巧这么年轻的师侄的。这种感觉在于他来很熟悉,便不要说是林巧巧,这些年来,尽管是面对着叶九霆,他也不好意思认认真真地将心里的话同徒弟倾诉。他知道,叶九霆虽然了解过往旧事,可那大半是从幼年在藏剑山庄目睹的残幕和多年来数次零星的jiāo谈,还有杭州地界多年前汹涌的闲言碎语中渐渐得知,最终织起一张关于旧日恩怨的长卷。他同陆明烛那点旧事,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琢磨,明明这些事qíng比起世间千般执著妄念,不算太长,也不算太曲折,却怎么都琢磨不透。他不知道陆明烛是不是从明尊那里听到过什么垂训,但是他自己,尽管时常去灵隐寺进香,也同高僧不知谈过多少次话,却依然放不下执念。多年来他固执地不肯给陆明烛上香,他总觉得陆明烛并没有死——陆明烛真的没有死,可现在也同他再无关系。他曾经以为唐天越死后的绝望是这人世中最难熬的事qíng,可现在才知道,渴望比绝望更加难熬,何止十数之倍。
“没有什么?”林巧巧气哼哼的声音传过来,“叶师叔,你先来坐在那里,那副样子我看见啦,哪里像是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叶锦城失笑,心里却一片空落落的,也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觉得外面人多,话多,闲言碎语,听多了心里烦,想静静。”
林巧巧却没再说话。叶锦城本来也没有注意,可是林巧巧竟然长久地沉默下来。这太不像她平时叽叽喳喳的模样了,他有点诧异地转头看着她,却看见她的眼睛低垂下来,好像是在很认真地思索着什么。就是这当口,林巧巧抬起眼睛,叶锦城本来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她张了一下口,yù言又止,如此反复几次,叶锦城反而让她给急笑了。
“林师侄,你怎么了?”
“……我……叶师叔,我是想说,”林巧巧眨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似乎终于下了决心一样,“……其实,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是白竹师叔祖捡回去的吧?”
叶锦城冷不丁又一次听见白竹这个名字,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先是回dàng起上次林巧巧那句关于白菜竹笋之类的话,随即才回过神来,赶紧收敛了表qíng,一时仿佛听见了什么世间至理,不由得如雷贯耳,肃然起敬,道:“没错,你说过。”
“其实,叶师叔……我现在才想起来,以前师叔祖啊……提到过你呢,”林巧巧说着又因什么顾虑而忸怩起来,“只是那时候我们都还小,对万花谷外面的事qíng一点也不懂得,师叔祖说话又神神叨叨的,没有人当一回事,当作闲话听了也就罢了,事qíng同人,根本对不上号,后来真的见到了叶师叔你,我才想起来……”
“什么?”叶锦城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后颈起了一层粟,“白师叔……说我什么了?”
“当时好像是在讲什么治疗qíng志积郁的方子来着……”林巧巧小心翼翼地看着叶锦城,“叶师叔,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师叔祖那时候好像说……什么人各有命,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啊!不!不!叶师叔,我不是在说你啦……是师叔祖那么说的,当时师叔祖提到你,说叶师叔你这样的人,遇到了事qíng之后,qíng志积郁,最后就要……就要……当时他说了点你的事qíng,但是我到现在还记得,师叔祖那副样子,与其是像在说给我们听,倒不如说是自己在那里大发感慨……哎,总之我们那时候还小,都听不懂啦……叶师叔,你肯定是心里有什么事qíng,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