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好!不是你们杀的……”其实就叶锦城来说,他完全没有办法判断到底商会的人是死在谁手里,其实若是一个纯然的旁观者,可能很容易就能得出明教和红衣教皆有过失的结论,可是作为他,他并不敢同陆明烛争辩,“可是就算不是你们杀的……那个倾月,她现在掐着我们的七寸,明烛,我不是催你,你得了空,就好好想想……”他尽量将语气放得轻而且慢,可是心里也渐渐焦躁起来,“除了你们暂时让步,目前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好办法,钱的事qíng我来解决,你……”
“叶锦城。”陆明烛突然转过身盯着他,棕色的眸子里像是燃烧着冷的烈焰,“我明教当年几乎遭灭顶之灾,退出中原将近十七载,现在好不容易重拾山河,怎能就凭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战果拱手他人?你这个人,太会骗人,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心里想的什么,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gān过的那些事——你自己清楚,不必等我来戳穿!”
叶锦城猝不及防,被他戳得愣了一下。陆明烛眼见着他脸上的神qíng渐渐变了,连那暖色的灯笼里溢出的光辉都不能掩盖那渐渐青白jiāo错的脸。
“我……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洛阳那边……”
“洛阳那边?叶锦城,我提醒你,我先是明尊弟子,而后再谈其他。”
叶锦城的脸也白了,他提着灯笼的手有点哆嗦。“……我晓得你的意思,我晓得啦,”他讲话的声音也有点发颤了,连官话都变了调,不由自主地带出一点陆明烛曾经很熟悉的杭州口音,“其实你明明懂得……这货物走不了,万一牵扯出屠láng会,对明教同样没有好处……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这都是……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你有什么气……你对着我出,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一声怨言的,这是我欠你的……可是那些屠láng会的兄弟们,还有那几个孩子,在营地里你明明都跟他们相熟……你有什么气对着我出……你没必、必要牵扯到他们——要是出了事,他们可能都要死,你摸摸心口,你真的一点都不……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们?”
陆明烛看着他煞白的脸,心里倒只是觉得痛快。只是叶锦城一提到屠láng会里的那些人,他倒真的心里打了个顿。其实他本来前面说的也不过是气话——是因为对叶锦城有气,那些话不自觉地就说出来了,可是叶锦城这话提醒了他,他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太不近人qíng,可这种后悔混合着恼羞成怒一起涌上来,让他又发出一声冷笑。
“叶锦城,你让我摸摸良心?当年在大光明寺,怎么不见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
他这话就跟猝不及防的一根暗箭一样。即使隔着黑暗,他也能感觉到叶锦城发出半声艰难的喘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大概是无言以对,他没有再听到叶锦城出声。两人相对无言地面对着洛水,月光似乎隐去了,有点chūn夜的闷热,不多时,突然淅淅沥沥地开始从天际飘落一场chūn夜的小雨。
那雨点落下来,打到脸上仍然有点凉,叶锦城像是突然被这雨水惊醒了,他抬手摸了摸脸,脸上湿漉漉的。
“……对不起。”许久之后他低声地跟陆明烛道歉,语气里却还有点火燎燎的,尽管陆明烛能听得出他已经在竭力抑制,“我再回去想想……有什么事再说吧。对不起。”
他说着急煎煎地转身往桉林的方向走。陆明烛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便索xing也不出声了,冷冷地站在那里睨着叶锦城的背影。前面叶锦城走了两步,突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回来,陆明烛以为他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却见他三两下利索地解开身上披着的披风,团成一团猛地丢进陆明烛怀里。
“……下雨了。”
陆明烛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低头接住了。再抬起头来,叶锦城已经消失在前面黑漆漆的桉林里了。
(一三一)
夜太安静了,就算房门紧紧关着,也能听见外面吱吱喳喳的虫鸣。叶锦城侧身蜷在榻上,一只手垫在脸颊下面,眼睛一直是睁着的。这qíng况下即使他想要辗转反侧也不行,只因为叶九霆就睡在他外面,这chuáng榻太小,根本留不出多少空隙来。他隐约觉得身上汗津津的,心里回dàng着陆明烛先来说的那些话,便越觉烦闷,最后忍无可忍地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