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洛水方向从南往北,地势一路渐渐高起来,沉沉的雾霭笼罩着路边的林子,晨曦不知道怎么了,无论如何也升不起来,只是沉甸甸地被压在东面。路上静悄悄的,只有马蹄一直在发出得得的响声。路两旁深黑的树林里,也静谧得没有半点声息,天还黑着,在yīn沉的天光下,他能听得见林子里偶尔掠过一阵急促的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大约是什么夜行的野物在林子里面奔窜跳跃。这一点点的响动,唯衬着周围更加死寂。叶锦城跨在马上,他的脸色也和这天光一样,冷的,暗沉的,因为一种格外的yīn郁和凝重,且看着发青,但是若是仔细再瞧,会发觉年轻时那点风流的qíng态还偏偏在眼角沉淀了下来。这些合在一处,便显出点奇特的刚中带柔来。
他在靠近升仙谷附近的地方勒住了马。明明已经走了很久,可是天仿佛仍然没有亮起来的意思。叶锦城跳下马来,将它随便拴好,这才突然觉得双手酸痛不已,借着那点微弱的天光,他低头看了看,隔着手套的布料,那缰绳也将手心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他这才发现,手心的布料已经都湿透了,粘腻的全是冷汗。叶锦城双手拢在一起搓了搓,喘了口气,方要重新上马,却突然听见头顶上的树枝一阵颤动,随即枝柯动摇的声音一路dàng开去,渐而消失了。他要去拉起缰绳的手停了那么一下的工夫,却仍旧稳定地伸出去,并没有抬头去看,只是抓着马鞍重新上马。风chuī动他耳边霜白的鬓发,他却能听得出,这附近不仅仅有风声。
叶锦城脸上神色没动,只是驱策胯下坐骑,穿过升仙谷,往红衣教圣殿方向去。这一条路他近来走过很多次,可从没有哪次像这一回一般觉得如此漫长。地势渐渐越发地高起来,叶锦城一直走到了升仙谷的另一头,远远的在石桥那里,他已经看见了红衣教的守卫弟子。刺眼的晨曦终于从东面爬上来了,将远处她们身上的红色布料照得如同血染一般。叶锦城却并不下马,只是缓缓走上桥头。
“我要见你们掌使。”
在这里下马,并且自报家门,乃是基本的礼数和规矩。可是他此时偏偏一样也不遵守,只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睥睨那些守卫弟子。他一面这么说着,一面向里面稍稍打量了一下,隔着一道山弯,大约能看见里面有些人在四处走动,这个清晨,看起来似乎同寻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请您下马。”
“我要见你们掌使。”叶锦城犹自在马上岿然不动,只是重复了这么一句。若不是风chuī着他冷霜似的白色长发和杏色衣摆,让它们还在摆动,他整个人就好像一座冷冰冰的雕像——就连那风chuī出来的衣摆和头发的线条,似乎也都是冷硬的。
那守卫弟子看了看他,转头和另一个附耳jiāo代了几句话,被jiāo代的那人一溜烟地跑了进去。两人在奇妙的气氛下沉默了一会儿,那守卫弟子竟然侧身让开了路。
“请吧。”
只是这简单的一个举动,他立即就明白,倾月果然心里也是有底的。明教那边的推断,和他想的是一样,并且也是事实。江津村的事qíng,绝对是红衣教授意,或者直接作为。否则他这样突然无礼造访,她们是绝然不可能这么大大方方地请他进去。先前到了升仙谷附近,他就总觉得周围的动静有些奇妙。早年叶锦城武功不错,纵然后来亏虚,可经过这些年的恢复,也依旧耳聪目明,早就听得出,大约在升仙谷那里,就同往常不一样,多有埋伏,有些人在暗中监视他——倾月知道他要来,早就派人暗暗盯梢。她知道他要来,这也许是好事,也许不是好事。既然知道并且有所准备,就证明事qíng多半是她做的,可是她知道,必然也就准备妥帖了才等他来,说不定里面早就挖好了陷阱,洋洋得意地等着他自己跳进去。可他眼前没有第二条路,就算前面深寒渊薮,他也得咬牙走那根铁索。
叶锦城并不下来,直接策马向前。走了没有多远,就有红衣教中弟子上前来为他引路,他认出是上次送弯刀给倾月的那个叫飞霜的弟子,可是却仍然坐在马上不动,只是驱策马匹跟着她慢慢走。
“叶先生,前面就是我们的圣坛了,还请您下马来跟着我走。”
叶锦城顺手一拉缰绳,随即倾身向前,半趴在马背上,挑眉玩味地看着她。
“那是你们的圣坛,我不是贵教的人,不下马你们的阿里曼大神也未必怪罪我,就这么走吧——对了,你叫飞霜,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