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啊!这就要换班了,还叫兄弟们搬东西,这是要累死人哪?!”
“少废话,换班了也没用!洪将军昨天吩咐过,东西是一定要搬!你小子再敢唧唧歪歪,万一出了岔子,军法处置的时候你可别抱怨!”
一片抱怨的声音喧哗得更响。叶锦城歉意地笑道:“大半夜的辛苦各位,军爷,叫你为难了,这个……军爷回头下了值拿去喝酒吧。”
他在生意场上混得久了,惯常做这个事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那戍卫长收了他的钱,脸色更加好看起来,连声道:“叶先生客气了,这事原本洪将军就吩咐过,原也要做的,叶先生何必如此。”
叶锦城拍拍他的手,两人假意推辞客套了一番,那戍卫长刚将钱掖进腰里,就听见远处传来笃笃的响声,是三更了。叶锦城垂头装作揉眼睛,一瞬间眼风将四周扫了一遍,竖起耳朵来倾听那声音——那的确是梆子声。三更本来是换班的时候,变动之中总会有些微的漏dòng,他又在前殿将所有里外守卫都折腾出去搬东西,轮值的戍卫顺序必然要有不引人注意的破绽。
唐天霖猫着腰蹲在那里,只见不远处墙根下站着的守卫似乎突然听见了前头的动静,转头往南面看了看,正巧三更的梆子声响了起来,只见那守卫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可等了好一会儿,换班的人也不来,那守卫的神色渐渐变得焦急了,转而往另一侧走了几步,伸头向南面张望。唐天霖看准时机,正要摸过去,后面一只手把他抓住了,他回头就看见陆明烛对他无声地摇头。
“再等等。”他用口形这么对唐天霖道。
过了一时仍然不来人,那守卫又往南面走了几步,伸头不住张望,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一阵踩着糙地跑来的沙沙作响的脚步声,伴随着气喘吁吁的骂娘声。
“你这懒货!怎么到现在才来!老子快要饿死了!”
“……妈的,这怎么能怪我?洛阳商会那姓叶的来送兵器,老大叫兄弟们都去搬,老子来回搬了两趟,告诉老大,兄弟们要轮值,还被他骂了一遭,这才过来的!你没事gān嘴里不要没完没了不gān不净,我告诉你,你别以为饿了就能去吃饭!赶紧去搬东西!”
他两个人竟然就站在墙根下说了起来,这军械库后殿是个圆形的大厅,外墙自然也是弧形的,两个人这么一站,几乎是背对着唐天霖和陆明烛藏身的地方。唐天霖看准时机,凝息屏气,像只在夜里悄无声息挥开翼展的夜枭,寂然地落到墙根下。陆明烛如影随形地跟在他后面,那说话的两个láng牙兵士随时都有可能回过头来,趁着那才下值的听说要去搬东西,正在一叠声地牢骚满腹,陆明烛已经一手托在唐天霖后腰,悄没声息地给他送了一把力,唐天霖借着这股力气引身向上,足尖在外墙上一点,立时就消失在高高的墙头上,随即反身抛下子母爪来,借力一下子轻巧地将陆明烛提上去。他两人以前从来没一起做过事,只是都实力深厚,这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一般,竟然异常地默契。
等到陆明烛在后殿顶上站定,下面的守卫回过身来在岗哨上站定,周遭已经恢复一片平静。月亮从黑云后头探出来,将晕huáng的月色重新铺满地面。风声又响了起来,反而更显得今夜太平无事。
陆明烛心里觉得诧异。这换值的时候,原本应该连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的。láng牙兵们这副样子,倒让人觉得他们的确听见了什么风声,早先他听叶锦城说过,这些láng牙兵,虽然占着两京、称王称帝,其实逆天而为,心里比谁都怕。唐军挥师反击的消息,哪怕只是个风送来的影儿,也足以叫他们产生类似自bào自弃的心绪,具体就表现在潜移默化松散下来的军纪上。一旦确认了这一点,他心里那股极度紧张的感觉就消褪了不少,暗想今夜的任务也许会顺利得多。
唐天霖走到中间,冲他招手。陆明烛走过去一看,两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这后殿顶,竟然也是开着天窗的。唐天霖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同寻常的神色,但是陆明烛瞧见他动了动嘴,无声地骂了一句。这句类似于感慨的骂声,跟陆明烛此时心里的声音一模一样。这地方也是奇了,屋顶开着天窗,简直将下面的qíng形一览无余,连揭掉瓦片的工夫都给他们省了。两人小心翼翼地跪伏下来,向里头打探。这是个圆形的大殿,中间却什么也没有,其实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事先也不晓得那城防图到底放在后殿的什么位置,如果一次不中,就只能下回再找机会来了。唐天霖趴在那里向下张望了片刻,这才招手叫陆明烛凑近,向正殿悬挂的无数幡子中的一幅后面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