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一)
牢门像往常同一时刻那样打开了。叶锦城坐在角落,冷冷地抬头盯着来人。那láng牙狱卒也不讲话,只是沉默地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端出来放在牢房中仅有的一张破旧案几上。叶锦城瞥了一眼,不出所料的,足有四五样菜色,每样分量不多,但是都足够jīng致,连荤素都是搭配得当的。
那看守放完东西便要离去,叶锦城在后面道:“等等。”
这几日他缓过来许多,声气却还是透露出虚弱的意味。那láng牙狱卒闻言回头,沉着一张没有表qíng的脸看着他,可就是从这张没有表qíng的脸上,叶锦城无端读出一股森然。
“怎么?”
“连着几日都是送这样的饭菜,还派医官过来看伤,这到底是打算把我怎样?”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你还骨头痒痒得慌不成?”那狱卒用一双yīn阳怪气的眼把他浑身上下一瞥,“上头就吩咐我这样办事,我哪里清楚?你好好呆着吧!”
叶锦城一言不发地坐回黑暗里。事出必有因,若是说洪英无缘无故地发了善心,他才不会相信。可如今得不到半点消息,也只能无计可施地坐在这里了。叶锦城盯着那饭菜一阵,最终还是迟疑地伸出手去。纵然他怀疑这其中会被下什么奇奇怪怪的药,也不能不吃,吃了可能是个死,不吃迟早一定得死,在这二者之间,他还是宁可选择前者。这些日子以来,他这里听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几日前他还担心陆明烛是否能安全无虞地离去,这几日却已经明白,天命若此,他再担心也是没有用的了。只是虽然明白没有用,却还是时时想起。
押送队伍遇到突袭的那个晚上还历历在目。他承认陆明烛对他伸过手来的时候,他实在是开心的,就算陆明烛并没有原谅他,可至少还会顾及到他——他无法报答这种宽容,因此只能推开了那只手。只不过他清楚自己当时说的也是事实,如果带上他,两个人必定都跑不出去。可看到陆明烛真的如同飞鸟投林般头也不回地离去时,他还是转过了头,不敢再看。如此这般,他也觉得自己实在是矫qíng,可人心就是这样。他原本没有指望别的,在那种时刻,他只真真切切地希望陆明烛能够全身而退便好,可那种关头一过,若说他不后悔,那绝然是假的。叫他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面对接下来的无数考验,他怕得要死——就是这样,他已经无数次地意识到,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凡俗之人,面对生死,就算表面能够竭力维持,心底也始终无法坦然。
不管洪英在卖什么关子,说到底不过就是一死。他虽然怕死,可这死亡现在毕竟还没有确确实实地压到他头顶上来,也着实没有那个jīng力时时刻刻都去怕得哆嗦,因此,该吃的饭还是要吃,该睡的觉还是要睡。叶锦城坐在那里一面思索,一面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将那些饭菜都打扫gān净。想事qíng想得头痛,他扔了箸刚想着要去睡,就见外头洪宁带着人走进来,几个láng牙兵上前就拉他起身。
“小洪校尉,这是?”时至今日明明已经完全撕破脸,他却还是习惯xing地保持着周到的称呼和温柔的语气,尽管在这种时刻,这些听起来只叫人觉得更加讽刺。洪宁听他这么称呼,也堆起一脸yīn阳怪气的笑来,道:“叶先生这几日得空休息,看起来倒是jīng神多了。我家将军吩咐的,给您换间房住。”
叶锦城听罢这话,立时以为如先前所料,他们单等他这几日缓过劲来,就要立即再度提审,这么反复地折磨他,以把他心志消磨殆尽。他很清楚,自己xing格有时有些黏黏糊糊,缺乏决断和刚硬英武,可也正是得益于这种有些粘韧的xing子,比起消磨时间和软绵绵的不配合来,他们决计赢不过他。不过就是再受刑罢了,这点痛他还忍得。叶锦城一时这么想了,反倒不觉得有多害怕,只顺从地跟着那些láng牙军士走。谁知洪宁却将他带出了牢营关押重犯的牢房那片,直带进南面那片屋子的一间房中。待到进了去,叶锦城才发觉,这里就是间寻常的客房,甚至比一般客栈之类的地方还要好些,陈设用具,一应俱全。洪宁吩咐给叶锦城换上jīng铁镣铐,那镣铐也不是很长,除了不能跑动以外,自己端水倒茶洗漱穿衣,都没有什么妨碍。
这与他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叶锦城满腹狐疑,不由道:“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