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英连忙招手,大声喊叫着叫后头的láng牙兵士上前阻拦。可人cháo已经溃散,前面的人身不由己地被挤到栏杆外面,再叫人来抵挡,已经晚了。洪英转回身,想要将后头更多的人调上来,耳后却疾风似的掠过几声闷响,猛然转头一看,只见行刑台的地板上已经扎了一排雪亮的弩箭,连着刽子手和十来个周围的láng牙兵士,已经七七八八地倒地翻滚呻吟起来。随即东面塔楼上有道白影像是鹰隼似的直扑下来,台上仅剩的三两个尚未倒地的láng牙兵,被他一双弯刀疾风骤雨似的横扫过来,血腥味一下子就四溅开去,惹得本已是乱成一锅粥的台下爆出惊天动地的喊叫,随即又是一道黑影跟在后头飞掠而来,抬手又she出一排弩箭,将试图包抄上来的零星几个láng牙兵bī退。先前大多数兵士都被拉到前方去抵挡人cháo,此时竟然分不出人手来顾及刑台上qíng状了。须臾方寸之间,qíng势急转直下,场面一下子就泼天大乱起来。
陆明烛几下斩断锁链,架着叶锦城便走。才动了两步,便只觉拖他不动。扭头一看叶锦城正双眼发亮地盯着他,脸色却像是纸糊的一样难看。
“走啊!你这是怎么的?!”
“我……我……”叶锦城挂在他手臂上,低头往下看,只见两腿哆哆嗦嗦,先前那一股硬气的劲儿全没了,“……我……腿软,走不动啊……”
就算这是在危急关头,陆明烛闻言也差点想要翻白眼了。正在这时唐天霖从前面一阵风似的返身而来,一手从另一边架起叶锦城,大声道:“走!”
(一七五)
西边的最后一点光也快没了,越来越密的树林子和更加难走的路叫人踉踉跄跄。叶锦城先前被两人一左一右挟着,差不多是生拉硬拽地逃出法场,周围屠láng会的人混在人群里,竭力把场面搅乱,差不多将他们拥了出去,后头一路奔命,容不得他腿软,可此时终于力竭,足尖被石块绊了一下,终是踉跄着跪坐下来。陆明烛和唐天霖也累得够呛,实在是跑不动了,却心知绝不能停,必须尽快赶到先前约好的地方,才能有逃脱的把握,因此一左一右想要拽叶锦城起来,只是这么一拽,两人借着那点黯淡的光才看见,叶锦城眼圈儿发红,此时眼角还在不住流下两行清泪,横七竖八地将一张脸都弄花了。此时一歇下来,他大概是终于想要哭了,却又想竭力板着,可这哪里板得住,只能在那里发出接不上气来似的哽咽。
“……你们怎么……才、才来啊……吓死人了,差点就……”
陆明烛叹了口气,蹲下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无奈道:“你还好吧?”
他这句话说得少见地温柔。话音才刚落,叶锦城竟然一转头趴到陆明烛肩上,真个足以称得上是悲切地哭起来了。他倒真的不是借机要占陆明烛的便宜,而是因为方才刀落到自己身上来,真把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半。他不愿意丢师门的脸面,不愿意牵连屠láng会的兄弟,更不愿意在所有人面前扮演鬼哭láng嚎的懦夫,因此是死志已萌,用尽毕生力气支撑下来,可说到底,真真看着两百刀剐在自己身上,谁能不绝望恐惧?因此一旦获救,先前那些硬生生压抑下不敢细想的感觉尽数涌上来了。
陆明烛也知道这一点,他既然终于不肯违背本心前来救人,也并不打算再忸怩作态,该是怎样,就是怎样,这种时候他倒是愿意安慰叶锦城,可唐天霖在侧,他多少还是觉得尴尬起来,更何况后头的追兵不知何时再来,因此任由叶锦城在那里悲悲切切地哭了片刻,便道:“现在没工夫了,要哭回去哭,快起来。”
叶锦城知道他说得对,可心慌气短,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子外面去了,他也想竭力站起来,可这一旦卸了劲,自腰部以下一双长腿恰似离了水没骨头的鳝鱼,任两人怎么拽都起不来。他深恨自己,先前在刑台上表现得有多硬气,此刻便有多没用,因此越发惶急,越急便越使不上劲儿,任是怎么挣扎,也没办法叫那双腿好好地立起来。前些天一直都在下雨,此时林间泥地还湿着,他也就扎着那一双沾满了泥的手,哆哆嗦嗦地念叨起来。
“……太……太丢人了……你们别、别急……我就算是爬,也跟得上,不会连累你们的……”
陆明烛反手把双刀掖在背后,对唐天霖道:“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