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了一跳,陡然觉出一点不同寻常,便伸手去摸陆明烛额头,只觉得滚烫。他疑心是自己的手太凉,便收回来向自己额上试了试,却发觉凉沁沁的,再回手一探,竟然的确已经是热得滚烫。
叶锦城慌了神,连忙伸手去拍陆明烛的脸颊。
“明烛……明烛!你醒醒!”
陆明烛被他一拍,终于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叶锦城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手底下的肩头上连连掠过几个不由自主的寒颤,他还记得自己上回受伤在半路高热起来的时候,知道这是何等的难受又凶险,心里不禁一下子又急又怕起来,却只能无计可施地拨开陆明烛散乱的卷发,轻声叫他。
“明烛……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明烛?”
“……没事……”陆明烛摇了摇头,眼睛却只是一睁,就疲倦地合上了,可是话音里却还是滚过一阵寒冷的颤抖,“……别叫得像是……我要死了一样。”
(一七九)
风从林子的间隙和他们肩头上毫不留恋地掠过了,只将一阵阵的寒意无限地迁延往复。叶锦城将外衫拢好,把陆明烛抱进怀里。假若是在从容安适的时刻,这又何止是他多年来在梦中妄想过千百遍的事qíng,可眼下虽然未到穷途末路,却也濒临绝境,这样抱着陆明烛,却也只觉得满心悲凉了。
他给陆明烛喂了些水,然后借着那点火光检视伤处。只见伤口还是那小小的一处,仍旧是有些红肿,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迹象。可叶锦城知道,这一刀贯穿到腹内,就算没有伤及脏腑,眼下既然会突然高热,qíng形也不容乐观了。他们都最最不想见到的qíng况,似乎已经悄然而来了。他见过这样的伤者,从前商会中押送货物遇袭的镖师,最后就是在高热中死去。能够延医问药时尚且凶险,更何况他们当下还在这样的处境里。
天命的作弄和践踏反复不止,陆明烛才将他从láng牙军的刀下救出,却又将他自己置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在这样的qíng形下,他连慌乱的本钱都没有,只能qiáng迫自己镇定。陆明烛这副样子,定然不能再拖了,就算是冒着被当场格杀的风险,天亮之后,他也得去最临近的城镇中寻找药材——他不是不知道此举可能的后果,可若不去,陆明烛就有可能会死。
“明烛,你感觉怎样?”叶锦城伸手又去探他额头,惹得陆明烛起了一阵不安的躁动,他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睁开眼睛用一种不甚清明的神qíng盯着叶锦城:“……你要去哪?”
“……我不去哪,天快亮了,”叶锦城的声音十分温柔,就像是在江南冬日娴静安谧的午后,“你在这里呆着不要动,我去找点水来。”
他说着窸窸窣窣将衣袍给陆明烛掖好,正起身要走,却被陆明烛一只滚烫的手一把攥住了。
“……我知道你要去gān什么……不许去。我们在洛阳府……惹下的可是泼天的祸事,这河南道整个范围内……几日内定然尽数戒严盘查了,你没听商道长说的话么……发现了就是格杀勿论。”
“我真的不去哪里。”叶锦城偏过头,生怕陆明烛发现他脸上的破绽,“真的只是……”
陆明烛想说什么,却连着呛成了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叶锦城咬着牙,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身给他顺气。陆明烛一只手攥着他袖口,随即攀附到他衣襟上,用一种气急败坏的沙哑声音道:“……我知道你要去找药,我……这么多人,才刚刚把你从刀口下救下来,你就要自己去送死……再说了,你要是被láng牙兵发觉了踪迹,我还能躲得过去?!”
“……谁说我就一定会被抓了?”叶锦城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种焦虑的颤抖,“你这伤……”
陆明烛抓着他的双手一阵撼动。
“那谁说我这样就一定会死了?再挨两日……到了河东道,什么样的药材不能得?”
“……好,好好好,你别着急,我不去了。”叶锦城心里空落落的,一阵阵难受,却只能露出微笑返身坐下来,“你再休息一阵,等天亮透了,我们再走……”
他说着重新将陆明烛抱在怀里。陆明烛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却像是极不放心,怎样都不肯睡去,只是用滚烫的手将叶锦城的手腕抓得紧紧的。叶锦城无可奈何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头发,道:“……我说了不去了,不会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