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天意如刀_作者:AdrianKliest/浅池王八(598)

  每一步都像踏在百丈玄冰刀山火海之上。命硬如他,也从未受过这样让人绝望的罪。就算是身陷láng牙军的囹圄之中,也没有眼前qíng状可怕。在láng牙军那里,横竖也就死他这一条命,虽然他是个怕死之人,却更怕看到陆明烛死在他眼前。他曾经亲眼看着母亲的死、唐天越的死和师父的死,再也没法承受陆明烛也在眼前离去。

  胸口一阵阵抽搐似的隐痛起来,叶锦城不得不背靠着一棵树,站在那里休息了片刻。他不敢坐下,也不敢放下陆明烛,生怕坐下了就站不起来,放下了就抱不动。在这无涯的雪地密林间行走,整个人也渐而进入一种飘忽无我的境地,疲劳感渐渐离弃他远去,脚下仿佛踩着松软的木棉,轻飘飘地竟然渐渐感觉不到疲累了。他在恍惚中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可是这种不祥的征兆在这时候却是他正需要的,只有暂时感觉不到劳累,才能走得更远一点。

  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连带着腰际失去平衡,手臂一下子就软了,幸得他反应还算快,竭力拉了一把,才没有摔到陆明烛。叶锦城懵然地向下看了一眼,只见微亮的雪光里,半埋着一块黑色方石似的东西。他已经迷迷糊糊不太分辨得出,正要抱起陆明烛走开,心中却微微一动。叶锦城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姿势,蹲下身去用手拂掉上头的雪。借着光,他终于看清,那是一方黑色的半残的石碑,头一个字已经破损,他用手摸索了下,却还是依稀辨认出几个字来。

  这是河东道的界碑。叶锦城张了张嘴,想把这个消息告诉陆明烛,可看着那安静而且苍青的面颊,他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像被刀片刮过似的剧痛,他只能无声地弯下脊背,把额头贴在那冰冷刺骨的界碑上。雪夜太过寒冷,就算有感激的泪,也来不及淌下就要变成冰。虽然前头仍旧是漫漫长路,可总算是有了一点盼头。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带着陆明烛上前。起先他走一段,还不忘去探探陆明烛的额头和鼻息,再后来,他便根本丧失了这种勇气,只晓得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夜漫长得就像这雪原一样没有边际。叶锦城知道,越过了河东道边界,就是官军所辖的地方,他们身处荒郊野岭,也许能碰见巡山的唐军,不过这希望真的是太过渺茫了。láng牙军不敢深入河东道方向,却不会放弃在这模糊的jiāo界地带巡查搜索,如果不能尽快越过这里,周遭仍旧是危机四伏。

  他突然看见了一行脚印,足有几十个人的模样。这脚印整齐有序地延伸成一条带状,并不像是láng牙军那种分散凌乱的搜索,而像是附近的官军之类巡山时留下的。叶锦城像是被迎头棒喝,连忙仔细分辨那脚印,却见上头已经覆了厚厚一层积雪,显然已经留在这里好几个时辰了。失望甚至绝望的感觉重新涌上来——可这好歹比什么也没有qiáng。再仔细找找,也许官军的营地,或者什么其他势力的据点就在附近。可是他突然觉得双腿战战,却连麻木的感觉也找不到,仿佛它们都不再是自己的。叶锦城想要迈步出去,可脚踝不听使唤,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跌跪下来,连带着陆明烛也摔在雪地里。

  陆明烛感觉自己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坠下去,周身却又滞重无比。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在无数昏沉的星尘云雾中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掉进绿洲的池塘里,后来就一直惧怕湖泊深潭,那时候的感觉就是现在这样,周围深水一般的力量温柔又qiáng硬,死死裹挟着他往无尽的黑暗里坠落。他怕得要命,却什么都喊不出来,只能徒劳地伸手乱抓。恍惚中他听见一个嘶哑得不像人声的声音,在慌乱地叫着他的名字。这声音他没听过,却觉得是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似乎有人抓住了他,周围的水波静止了,làng涌无声退去,他不再下沉,却仍旧悬浮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与抓住他的人一起漂dàng。陆明烛想要睁开眼睛,无数次他都以为自己睁开了眼睛,可眼帘外面却是一层又一层的黑暗。

  叶锦城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只能手脚并用地爬上前去,跪行到陆明烛身边,抓住他的手。鹅毛似的雪片,不住地从夜空里旋落,他在山林间行走多时,头发上,肩上,都已经是一层厚厚的雪,它们寒冷gān燥,沾衣不化,早就结成了一层坚硬的壁垒。叶锦城拂去眉头和睫毛上的雪花,慌乱地伸手去探陆明烛心口。那里还有一丝热气,却像是chūn冰一样将消未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