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不清楚别的人怎样,但他很清楚,至少有一个人绝对不是这样,但是他并不想同风连晓提起,也懒得解释。
“啧,算了。你们整个唐家堡的人都yīn森森的,老子也懒得知道。”风连晓耸耸肩,仍旧抱着手,靠在桌边,又一抬腰坐了上去,闲适地晃动左腿,“当初我才上君山那会儿,就觉得同门的兄弟都很好,大家在一起练功、喝酒、看看谁养的隼最机灵最厉害,有什么就说什么,痛快!唐家堡是个什么样,我没去过,真不知道是怎么把你们一个个都养成这样。喂,”风连晓说着突然往前一倾,房间狭小,桌子和chuáng本来就靠得近,唐天霖顿时就瞧见风连晓那张脸几乎悬在自己视线上方,眼底里闪动着探究的神色,和单纯的好奇,表qíng十分简单,几乎不像是与他一起参与这场yīn谋的模样,“我说,你师弟可真够惨的——要是这次跟你一起出任务的是老子,又受了伤,你会不会也gān脆利落给我来上一刀?”
“……会。”
风连晓哈哈大笑起来,两手一拍从桌子上跳下来。“真好,实话!我爱听!”
唐天霖一怔,差点笑了。这个丐帮弟子实在是有意思,换了别人,怎么也不会是这副反应。可是笑意只是在他心底里泛起一瞬,就立刻被雾蒙蒙的云翳掩盖。他的心已经冷硬了太久,不太懂要怎样对付这发自内心的笑意了。唐天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挣扎和冰冷,沙哑地响起来:
“你……不懂。唐门不像万花藏剑那样风雅,可有句诗,从小就听师父说……咳……‘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明教的长老……是他的不幸,师弟死在我手里,是师弟的不幸……你用不着懂……或早……或晚,我的下场也是这样。杀手堂的弟子,不明白……这一点,是不能走江湖的。就是这样……我的命。就是这样。”
他这一番话断断续续,还有些颠三倒四,可风连晓却听得一愣,没想到这个唐天霖倒是如此通透,正因为通透得过了头,所以冷血,为着任务,对着师弟也能毫不犹豫地下手;又因为冷血得过了头,又让人觉得他仿佛不那么通透了。风连晓怔了一小会儿,又觉得心里怪怪的,唐天霖这话太过直白,直白得超出他的预期,让他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罢了,你休息吧。这里是丐帮据点,回头有人来给你换药,他们找不到这里来。老子先出去有点事。”风连晓撇撇嘴,头也不回地带上门走了。
唐天霖盯着他关上门,嘴角突然露出一点笑,笑着笑着又转成自嘲,径自合上眼睛重新睡去。
阿契斐长老在大光明寺建成当天晚上遭人暗杀,全教哗然,虽然竭力压制消息,并没有通传给每一个明教弟子,可中层首领以上却全部都知道了,而且素来此类消息,更会不胫而走,很快各大门派都知道了此事,但是因为明教的意思是对外不宣布此事,只是报了官,所以并无人前来吊唁,只说阿契斐长老急病而亡。
陆明烛虽然不用对此负责,可是他是明教京畿据点妙火旗下最高阶弟子,分管许多事务,加上阿契斐长老意外那日,之前曾与陆明烛约好议事,陆明烛却失约迟来,不然事qíng也许能有所转机。为此陆明烛并未少受责难,许多职责一概被削去,那些素与阿契斐长老政见不合的明教长老们,正想借此机会打压陆明烛这样跟着阿契斐长老的保守派,故而对他十分苛刻。可陆明烛在萨宝府还有官职,他们倒一时不好太过撕破颜面,机要议事之位还是保留下来,却将阿契斐长老的案子jiāo予陆明烛负责,让他务必找到凶手,看是什么人敢在大光明寺落成当日暗杀明教长老,这简直就是公然与明教和朝廷作对。陆明烛接了这么个差事,即使知道排查凶手恐怕万难,也只能竭力做下去。
事后明教弟子们在城外树林找到一具刺客尸体,身上几把匕首,陆明烛依稀记得那日与自己jiāo手的人也带着这样的匕首,可这人却显然不是之前那人。尸首身上有些普通的迷香之类,虽然是高档货,可也是江湖上通行的迷香,重金就能买到,并看不出来路特征,看不出刺客门派。找不到任何证据,似乎一切都被刻意隐藏了。案子从京兆尹移jiāo到北衙,还是没有结果,复又移jiāo到天策府——天策府代表朝廷,专涉江湖门派事务,这已经是共同的认知。陆明烛拿着手下jiāo来的卷宗,瞧见卫天阁的名字,顿时觉得这事更难对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