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我——对不住,我不该打你。你不要——”
“没什么。”谷清泉突地一摆手,“没事,师兄,你之前打得没什么不对,是我说错了话。阿契斐长老从小教导我们,原应该像尊敬师祖一样尊敬他,是我该死了,说出那样难听的话来,惹得师兄生气。以后我再也不说了。”
其他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尤其是陆明烛,谷清泉之前那番话斩钉截铁,陆明烛分明听得出她的语气,十分诚恳,可既然十分诚恳,那里面隐隐的怨恨又是从何而来呢?陆明烛狐疑地看看她那肿起来的眼皮,谷清泉却一伸手将门彻底打开,道:“没事了没事了,你们去忙吧。”说着径自往屋子里走进去收拾。
三人各自带着隐隐不安走下楼梯,陆明烛与其他两人分开,往别处走。他觉得不大舒服,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连胳膊都十分无力,肩背隐隐酸痛着,腰更是十分不适。白日里发现的时候,他只当是前一晚与叶锦城疯得太厉害,也没放在心上,可越来越难受,他知道自己大约是病了。白日里他去了一趟各长老处,又找了一回卫天阁,跑掉刺客抓不到,那之前的刺客尸首也已经再保存不住,被处理掉了。整个案件毫无进展,他在教中被长老们责难了一回,再回头去找卫天阁也并不顺利。
卫天阁负责这事,每日忙着查案,经常不在屯营,给陆明烛留下一个似乎他整日都在跑来跑去的印象。可陆明烛不知怎么就觉得,尽管似乎忙得一刻不停,但卫天阁并没有在尽心查案,整天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铅丹的线索也仅仅至于此处,陆明烛曾经想过,除了唐家堡经常研究毒物与暗杀之术;万花谷jīng于医药,也经常接触此类物品;更还有纯阳宫,丹鼎修炼,这东西必然也不会少;七秀坊与五毒教医术也相当之好,但是与万花谷一样总体来说与世无争;藏剑山庄jīng于铸造,铅丹也未必不用——陆明烛一转念想到叶锦城,立时摇了摇头——可铅丹这样东西,也不算稀奇,别的门派即使不常用这些,也未必不会涉及其中。
线索实在是太少,刺客看不出武功门派,陆明烛看过,那尸首的手掌也gāngān净净,连磨出的薄茧都没有,根本无法判断平时常用哪种兵器。对方有备而来,而且准备极其充分,根本不留蛛丝马迹给他们。陆明烛转念突然想到之前叶锦城押送材料时出事,卫天阁引兵来救,却yīn差阳错地走进岔路,以致陆明灯被劫;这次负责查案,却半天也查不出一点像样的东西来,两次一来,卫天阁不由得给人一个无能的印象。
正是这无能的印象,让陆明烛异常警觉。因为他一直觉得,卫天阁不可能如此无能。且不要说他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那一种气质,更凭他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当上宁远将军,此人就不可能是饭桶糙包。可偏偏这些与他在办事中体现出来的模样都不符合——陆明烛基本已经断定卫天阁并不是查不到什么,只是不上心,能拖则拖,乐得躲懒。
朝廷那边,也不发话。大光明寺是朝廷鼎力支持下建造,选址几乎是长安城最金贵的地皮,朝廷甚至提供了大笔的资金与御用工匠。这样支持的态度下,似乎是明教在中原进一步发展,让光明圣火燃烧到全境的契机,可只要每次一出事,朝廷却不闻不问,催得急了,便派出天策府来不痛不痒地过问。阿契斐长老生前正是感觉到了这点,才一度极力阻拦明教过快扩张。陆明烛看在眼里,更觉得阿契斐长老生前所料之事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不由暗暗觉得不妙,可如今阿契斐长老一死,他的意见在教中也不受重视,陆明烛连受多方压迫,根本没了多少发言的权利,只能持续着缄默不语。
陆明烛想了这一刻,只觉得头更痛了,连带着太阳xué两边都绷得死紧,突突地跳着疼。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下冷而且粘腻的汗水,后颈也有,顺着颈背直往下淌,他按着额头试了试,似乎是热,又似乎是手太冷,只觉得昏昏沉沉连要往哪里去也不大记得了。似乎是有人扶住了他,问他去哪里,陆明烛也不大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似乎是被人扶到了会馆一类的地方,他勉力被人托着上楼梯,周围似乎一直有许多人在往来穿梭,用他听不懂的方言大声jiāo谈。
陆明烛醒了过来,第一反应是用手去摸腰上,空的;还好扭头一看自己的弯刀就搁在chuáng的里侧,他抬头看了看,帐子很厚实,虽然光线昏暗,却能看见白绸的帐子上用银线绣着花朵暗纹,帐子并没有拉好,他看见外面透出来的光,和外层微微的一点华贵紫色缎子,陆明烛想坐起来,可全身上下却没有一丝力气,胸口发闷,恍惚间似乎觉得自己鼻息火烫,陆明烛意识还模糊着,可心里却急了,他知道自己这是病了,更竭力挣扎着想坐起来——有人按住了他,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压迫他躺下去,又伸手拉好被头,在他脸上和额头上摸了摸,那手指gān燥、稳定,让陆明烛觉得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