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顾虑太多,思考太多,才会失去他。朕已经受够这些框条束缚,令朕缩手缩脚,如同暗道老鼠躲躲藏藏!”
“朕爱的人是位男子,朕意yù迎娶的人是焦适之。这从来都没有任何不可言道的地方!”
“朕既是天子,一言既出,再无更改的道理,此事就这么定了!”
话语到最后的时候,正德帝越发平静,李东阳甚至不能从中觉察到什么qíng绪。而这令李东阳紧紧蹙眉,心中波澜顿起。这个从他在大同便隐隐觉察到的不祥预感,竟是在今天应验了,令李东阳不只是该笑自己敏锐,还是叹息皇上失控。
眼前的正德帝犹如即将失去伴侣的头láng,烦躁不安的qíng绪令他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不知是怎样的想法令他一直停留在冷静的边缘线,然而如同李东阳之前的猜测。
皇上越压抑,他便越不安。
如今这迟来的爆发令李东阳在抗拒的同时,也隐约觉察出皇上的不对劲。
皇上……疯狂了。
这个想法刚刚在李东阳心中一闪而过,立刻就深深地扎根。他对上谢迁的视线,他冲着他轻轻摇头,李东阳点点头。其他两个阁老也感受到皇上的不对劲,混到这个份上,谁都是条老狐狸,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qiáng出头惹来一身腥。若是能合理理论的时候他们自然毫不退缩,但是现在皇上的模样着实令人担忧。
乐潇送他们出去的时候,李东阳特地留下他说话,“乐公公,皇上最近的qíng绪如何?”
皇上自己都把事qíng同几位说完了,乐潇倒也没那么避讳了。他望着微暗的天色叹气,“皇上今日要求钦天监挑出下月适宜婚嫁的日子,令尚衣监赶制婚服,同时派人清扫整个皇宫。整个十二监已经动起来了。”
李东阳讶然,道,“皇上已经做到如此程度?”
乐潇苦笑,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怠,这段时间主子不高兴,他们底下伺候的哪里有好日子过。他摇头,对李东阳道,“您说错了,几位大人或许都认为现在皇上已经失去理智了吧?可小人的意见正好相反,今日皇上召几位入宫,正是皇上冷静的表现。”
“您几位今日入宫,明日皇上qiáng行推行此事,便有了基础。哪怕几位大人现在回去立刻就宣扬自己真正的想法,令各位学生为大人们助威,可是天下会怎么想,其他官员会怎么想?”
乐潇的话几乎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令几人的脸色骤变,而那个瘦弱的青年继续轻声道,“皇上如今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不管是史书评价,还是天下人的看法,在现在看来都远远比不上焦大人重要。”
“所以小人实在不懂,为何几位大人会在这件事上如此纠结,这不过是在焦大人……之前,皇上想做的最后一件事qíng。难道非要闹个你死我活吗?”
焦芳不禁说道:“乐公公,你这话就有点过于绝对了。我等与皇上又怎么可能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呢?”
乐潇轻笑道:“焦阁老,若是我等都站在皇上对面,您觉得皇上会在乎吗?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是谁,对皇上来说重要吗?几位大人自然比小人重要许多,但是对皇上来说,没有什么是取代不了的东西。”
“人是如此,物也是如此。”
“所以焦大人,才是特别的。”
因为唯有他是无法被取代的。
乐潇言尽于此,丝毫不再顾及身后人的脸色,转身便走。事实上他不该说的东西也已经说了太多太多了,如果不是刚才正德帝的那番话语令他震惊不已,乐潇也绝对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对几位大人说出这样的话语。
没错,迎娶男人为后,的确是纵古至今从未有过的事qíng,若是公布出去,也的确会惹来天下纷争。
可是……焦大人就要死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不住地在乐潇心里盘桓,更是在正德帝心里盘桓,不然皇上不会如此果决,不过如此迅速地决定了此事。
仿佛是在追赶着时间。
夜色渐渐暗沉下来,正德帝挥手令殿内伺候的人退了下去,自己退下外衫,轻手轻脚地给焦适之清理了一遍,然后搂着他躺下。
他轻柔地梳理着焦适之的头发,在摇曳的烛光下痴痴地看着焦适之的模样,许久后埋首在他的胸前,似乎是在颤抖,又似乎是在低泣,又或者什么都没有,仅仅是安静地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