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私事都解决完,木舒便让人安排兄长和小侄女的住处了。李倓虽然喜欢坑她,但是在其他方面倒是没有亏待的。洛阳城如今成了李倓的封地,李倓便大方地划了一处jīng致的四进四合院给她。原本李倓很大手笔地打算划一座五进的院落,但是木舒又不久居此地,五进的院落都能赡养一个小家族了,完全没有那个必要。考虑到要安置师父师兄以及兄长们,木舒便点了一处四进的。
即便如此,加上仆人,几个人住四进的院子还是有些太空dàng了,如今洛阳硝烟不断,便显得更加冷清了。
然而木舒刚刚安排好小侄女和三哥的住处,还没来得及询问自家大哥的意见,就看见自家大哥稳如泰山地坐在茶几前,不动不摇。
木舒突然心生不详的预感。
而事实便是如此,叶英待得室内重归宁静之时,才不轻不重地放下了茶杯,轻声道:“身体可还好?”
木舒微微一怔。
“你往日里总是不羡脂粉,不施粉黛的,这也与你幼时身体不佳有所牵系,过重的脂粉,你总归是不喜的。”叶英的语气堪称平静,哪怕他看得比谁都清晰明了,“你可以说此乃女子天xing,也可说女为悦己者容,但是国难当头,大哥是不信你有这份闲qíng的。”
“你不想说,大哥也不多问,但是你总归要告诉我你是否安好,总归要让家里安心的。”
——小妹长大了。
幼妹再度归来,叶英比谁都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以往幼妹再如何聪慧玲珑,叶英始终都是放不下心的。因为她总是怀揣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沉重往事,哪怕歆羡着天空之上自由的飞鸟,也总是qiáng迫自己埋葬掉这份渴望,总是笑意温存的模样。她大抵是不愿意让家人为她过多cao心的,所以总是比任何人都乖巧,比任何人都听话,却也因此,才格外让人放心不下。
但是此次死里逃生之后,叶英分明能感觉到,她卸下了那自己为自己套上的枷锁,走出了自己曾经画地为牢的方寸之地了。
叶英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甚至是为此感到欣慰的,因为她开始学会追逐自己想要的。
叶英心xing本就中正平和,所修行的剑道也是从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落中悟出的自然之理,慧剑之道。正如人之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喜怒哀乐亦为常qíng,他本就是那样平和的人,在乎之事几许深,却总归不会是放不了手的人。
只是身为兄长,总要知道她一切都是安好的。
木舒笑了笑,忐忑不安的心,似乎也趋于平静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柔带笑:“我很好,以后会更好的。”
她想,她或许也从未想过能瞒过自家大哥的,他以心为剑,以心藏剑,世间诸事,又有什么不甚明了?
点到即止,本就是作为兄长最深的温柔了。
塔纳之事,她不yù多谈,只是有些事,不吐不快,倒是木舒一直想倾诉的。她怀着莫名的思绪,有些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心qíng,低沉的话语似有释怀,也似有沉重之意:“……哥哥,她死了。”
那个给她带来十数年病痛,险些让她与所爱之人天人永隔的女子,死在那场灼烧双目的火焰里。
大仇得报,木舒心间却没有快意,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如附骨之冝,黏连不去。
这是她唯一想要对兄长倾诉的委屈。
木舒寥寥数语的陈述,叶英便知晓她话语中的“她”指的是何人,那个女子只出现了短暂的一年,却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轨。那始终悬浮在心口上的云翳,如今被亲手逝去,那人死得轻描淡写,连带着一同埋葬的,是幼妹十数年来哽咽于心的挣扎与过去。
轻如鸿羽,却又沉重一如忘川之上鹅毛不浮的弱水,这么多年,竟都只是凝聚成唇边的一句“她死了。”
“都过去了,小妹。”
“……是啊,都过去了。”
她会活得很好,以后会活得更好,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兄长师门皆在洛阳,哪怕木舒从未想过依靠他们,也由衷地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如今洛阳城已于láng牙军僵持了半年之久,在这样的消耗磨损之下,láng牙军再不复先前无往不胜的锐气。只是双方jiāo锋,死伤难免,即便知晓拉锯战必胜,木舒也希望一切能尽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