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的确出人意料,但只让雷损愣了一下。狄飞惊通过他的一愣,已看出他心中真正忧虑的问题,便道:“朱厉月到底是朝廷大臣,既然死在‘糙寇’之手,朱勔就没有理由上疏,奏请朝廷发兵围剿十二连环坞。”
雷损淡淡道:“以前也不是没有围剿过,何曾讨的了好?只不知五湖龙王与七大寇早有来往,还是事出巧合。我本以为他北上之前,必然亲手杀死朱厉月,居然料错了。”
狄飞惊并未回答,因为他知道雷损不需要他回答。
十二连环坞的两位总管进京,虽未大张旗鼓,却绝对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这头猛虎始终在江南蛰伏,如今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动作,自然引起各方关注。
这些天来,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之间的斗争亦有降温之势。苏梦枕收到消息后,肯定想静观其变,等候五湖龙王给京师局势带来的改变。
但他可以静观,雷损不可以。十二连环坞与霹雳堂多年为敌,与蔡京党派势不两立。若说五湖龙王突然改变主意,找上六分半堂,要求化gān戈为玉帛,那么还不如指望当今天子励jīng图治,自此成为一代贤君。
六分半堂已经采取行动,拟在半路劫夺十二连环坞的货物,有一次甚至与程英打了照面。但对方总是更胜一筹,迄今竟只得手一次,收获刚够赔偿堂子里的损失。
狄飞惊一如既往地低着头,以这姿势,从秀气的双眉下瞥着雷损,似不经意地道:“其实霹雳堂是霹雳堂,六分半堂是六分半堂。”
“是,”雷损平静地道,“但蔡太师永远是蔡太师。”
狄飞惊又道:“那么苏公子和小姐的婚约……”
这是个预知答案的好问题,因为雷损也在心里盘算这事,盘算了几天。
他听到这句话,几乎立刻笑了,边笑边摇头,道:“这绝无可能。有句俗语,叫做qiáng龙不压地头蛇。五湖龙王离开长江老巢,前来人生地不熟的京师,没准连蛇都不如,是虫,是鼠。他一动,我就吓的把纯儿嫁给苏公子,徒惹人笑罢了!”
狄飞惊温和地道:“潜龙出渊,足以掀起江湖风雨。”
雷损笑笑,淡然道:“是潜龙出渊,还是糙蛇离dòng,那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狄飞惊浅浅笑着,似乎发自内心欣赏这答案,温声应道:“不错,五湖龙王一直得罪相爷,从不肯和相府虚与委蛇。相府碍着江南路远,鞭长莫及。我想相爷可能有所安排,打算让龙困浅滩。但我担心……”
他话说到这里,便停下了。雷损脸上,忽地露出玩味笑容,“可惜迄今为止,我们对五湖龙王的了解,仅限于他是个爱好美色的黑衣老者。”
他也是老者,也爱美色,曾留下前堂主雷震雷的独女雷媚不杀,当自己的秘密qíng妇,并委以第三堂重任。因此,他很理解五湖龙王的心qíng,说这话时,笑容中多了几分了然之意。
然而,提到五湖龙王的身份,难免令英雄气短。他们的密探都算能gān,可以传回可靠qíng报。听说相府密探不知怎么的,得出五湖龙王平时蹲着走路的结论,让蔡京大笑了一场。
笑完之后,他们心中都豁然dòng明。这代表五湖龙王连身高都未必可靠,日常需要伪装,才会出现高度稍有差距的qíng况。
这只证明一件事——五湖龙王另有身份。若他只是十二连环坞龙头老大,金陵朱雀楼之主,又何必隐瞒到这个地步?
须知隐姓埋名乃是一柄双刃剑,麻痹敌人之时,也难免损害在手下眼中的形象。
不知怎么的,雷损说出对五湖龙王的态度后,狄飞惊神色也更轻松,更温和。他正要说话,却突然将话凝在嘴边,慢慢转过身去。
门外走进一个娇小玲珑,纤腰不足一握,带着柔弱美态的女子,正是六堂主雷娇。她平时露出楚楚可怜之态,就使男子心旌摇动,产生怜爱之qíng。可现在,她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先向他们躬身行礼,才急匆匆地道:“有急报,两位堂主身亡。”
雷损和狄飞惊眉梢都没动一下,就像没听到这桩消息。雷损很随意地伸出手,接过雷娇递来的密报,打开看了两眼,脸上便出现愕然神色。
他仍没说什么,又读了一遍,才将密报转递给狄飞惊,道:“老二,你看。”
密报内容十分简单,只有寥寥几行字。信中说,十三堂主周角遇上意外,死于任务途中,自己落败身亡,还丢失了六分半堂的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