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云灭的角度看,蔡京双目紧闭,气定神闲,意态闲暇舒适,不愧为当朝重臣。与此同时,蔡京本人在心里上演许多好戏,不停演练老泪纵横的模样,准备等皇帝入宫更衣完了,惊魂未定之时,含着两泡热泪扑上去,声泪俱下地进谏。
“万岁爷啊,臣的家也被烧了,”他想,“若非臣急急赶来护驾,恐怕难逃一死。”
“不除风雨楼,京城难安!”
“若非诸葛姑息养jian,暗中勾结黑道,他们怎能坐大至今?”
“龙天楼、童贯那些忠良贤臣,黑光国师这等世外高人,均是遭人暗算,死不瞑目。老臣若不能为他们主持公道,岂非让外官心灰意冷?”
他慢吞吞修饰腹稿,把想过一万遍的台词,又预习了第一万零一遍。去年“雷怖”刺杀童贯,惊了圣驾,让米公公灰头土脸,险些遭到贬斥。如今,是他米苍穹回报人qíng的时候了。
七绝神剑一共七人,死了温火滚、孙忆旧两人。为首的罗睡觉去阻击戚少商,惊动沉睡的关七,所以不能随行保护。另外四个专门负责传递事发后的消息讯报,从太师府到马车,一趟一趟地把最新qíng况通报给他。
如他所料,消息接二连三送来。但每送一次,他的眉毛就皱到一起。三四趟过后,他一听见马蹄声,便自动皱眉,像是产生了连锁反应。
首先,发疯了的关七果真不可靠。他斗人、斗天、斗地,就是不斗那个黑衣老人。听说,那可恨的老头似乎了解一些内qíng,邀请关七去洛阳找杀千刀的温晚,而关七竟也听了进去,像是想和他离开的样子。
最可恨的是,黑衣人不顾宗师身份,趁罗睡觉与关七激斗时,背后偷袭,一刀杀死了他,令他再度损失一名大将。
然后轮到话说得好听,事qíng却没做多少的雷纯与狄飞惊。他曾惊艳于雷纯的娇容仙姿,欣赏她的睿智与冷静,有意收她做gān女儿,却被她婉转拒绝。她献计给他,他一力配合,宁可把自家府邸化作铜铁坟墓,也要弄死黑衣人。结果呢,结果天上出现了个什么怪东西,击破了那铁屋子。关七自此消失,黑衣人亦逃之夭夭。
关七雷纯不中用,唐非鱼竟也马失前蹄。
他命他掳走温柔,真正想对付的人自然是王小石。蔡党附庸虽多,身有官职又愿意做龌龊下作之事的人却不是太多。他只能把大四喜当作弃子,叫他们yínrǔ温柔,使温柔尖叫出声,bī王小石入府救人。
王小石确实按捺不住,冲进府里,在盛怒之下,用相思刀、挽留剑,以及外头捡的小石子杀了他们。然后,唐非鱼悄悄点燃引线,重现醉杏楼一带的火光,使王小石背上“冲进当朝宰相府邸,杀死刑部捕快,行凶纵火,意yù助苏梦枕谋逆”的罪名。
然而,唐非鱼没能回来。他已经死了,离开蔡府之时,死在苏梦枕的红袖刀下。
蔡京修长有力,保养良好的双手,轻轻搭在膝头。他闭着眼睛,暗自发狠,全身一会儿冰凉,一会儿火热,被无边恨意折磨着。
他心知肚明,就算最后赢了,也是一场惨胜而非大胜,但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有无限可能。他惋惜罗睡觉的死,同时认为,七绝神剑死光,正好引出背后的七绝剑神。等皇帝一怒拍案,下旨围剿金风细雨楼,黑衣人武功再高,苏梦枕本事再大,也没可能对付二十万禁军和三万大内高手。
损失只是一时。要断定谁胜谁负,仍得看未来的收获。
叶云灭忽然小心地问:“相爷,您脸色有点苍白,哪里不舒服吗?”
他问得谨慎小心,谦卑体贴,充满了对权贵大官的谄媚。可惜,蔡京心qíng极度烦乱,不想向他送出亲切的笑容,只冷冷道:“没什么。”
说完这三个字,他qíng不自禁叹了口气,心想发脾气也没意思。他动了动身子,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口令,心知车驾已近宫门,将从侧门进去,绕开前殿直奔后宫。那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也是他即将藏身的所在。
此时,远处再次马蹄笃笃。有人跨乘府内的千里驹,策马狂奔而来。
众人均已知悉,这是监视京城乱象,前来给圣上、太师送信的人马。他们顶好是别去问,别惹太师不快,以免事后倒霉。一爷扛着刀,皱着眉,回头望了一眼,同样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宫门之内,副统领舒无戏率领一队jīng锐,急速奔出大门,迎上天子御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