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有一个战士,来回走动着站岗。chūn儿想起,她是要进到这里面去学习,是来这里投考了。她的心很快的跳动起来,脸也腾的红了。
她被人领进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教导主任是一个年轻人,看来是刚从部队上调来,chūn儿还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顾不上问,忙把自己的介绍信jiāo过去了。
年轻人详细的问了问chūn儿在村里的工作,和她的家庭生活,就叫人来测验一下她的文化。前来测验文化的是一个年老的教员。他虽然也很喜爱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活泼态度,却为她回答试卷的qíng况皱了眉头。
“我没有上过学,”chūn儿不住的用手擦着脸上的汗,把卷纸也染湿,“我只是在冬校识字班里,念完了一本书。”
“你考的可是学院,”教员笑着说,“是大学哩。”“文化可以慢慢提高,”教导主任解释着,是在安慰chūn儿,“她有一定的政治认识和工作经验。”
“那你就听候榜示。”教员摇摇头,拿着那张如果没有几处污手印,就是一张完全的白卷出去了。对于榜示,教导主任又给chūn儿解释一番,就叫人带她去吃饭。
这一顿饭,chūn儿吃得很不安心。她不知道这究竟算考上了没有?如果考不上,又怎样回到村里?她奇怪:为什么对着一张纸,坐了那么一会儿,身上就这样不舒服,比三伏天锄几亩小苗还觉累?对于文化,她真有点害怕起来。后来又想,既是叫她吃饭,就有几成儿,心里一宽,才吃完那拨搅了半天咽不下去的一碗小米gān饭。
吃完饭,有一个比她年岁大些,穿军装的女同志来叫她去做游戏。chūn儿一听这个女同志的口音,就和她攀起乡亲来。
女同志说:“把你那包袱放到我屋里,晚上就和我一块睡觉。”
chūn儿出大门,就看见那片大cao场,一大群男女学生正在那里拣拾烂瓦和砖头。他们要把“七七”事变学校南迁以后,久经荒废的cao场清理出来。
在这群青年学生里边,有些是穿制服的,更多的是穿着便服。他们多数是原来北平、保定的大学和中学里的学生。女学生有的是玉白色士林布短大衫,下边光着腿;有些是短袖漂白小褂,露着胳膊。这些当然都是富家小姐,有的脸上还擦着脂粉。她们的手很小很白,她们轻轻的蹲下身子,一只手小心的提着衣裳襟,在那里喊叫加油。gān这种勾当,chūn儿觉得比答试卷要超脱得多,她的活泼熟练的动作,立刻引起了那些女学生们的注意。
然后,她们牵起手来,拉成一个大圈子,那些女学生很自然的把手伸给男同学,chūn儿找好两个女同学的中间,cha了进去。把圈子拉圆,她们围着cao场转。按照旧有的习惯,chūn儿觉得,她,一个贫苦农民的女儿,是幸运的参加到这些学生们的队伍里来了。但等到跑步开始,这些学生们就能看出:不仅在姿势和动作上,chūn儿可以作为她们的表率,在认真努力和坚持不懈的jīng神上,这个女孩子更是远远的超越了她们。
六十二
榜示以后,chūn儿也跟着人们跑到大门口墙壁上去看榜,她从最后面找寻自己的名字,她的心怦怦的跳着,然而她的名字却列在了榜的前端。她是正式录取了,学院也正式开了课。
她们没有星期休息制度,芒种在一天huáng昏的时候,来看了看chūn儿,给她送来一个他自己裁订的笔记本,还有一条用棉被拆成的夹被。chūn儿都收下了,在人群里红着脸送他出来,说:“你有什么该拆该洗的,就给我拿过来。”
“这些事qíng我都会做了,”芒种说,“我们都在学习,哪能侵占你的宝贵时间。”
学院是军事组织,制度很严,chūn儿把他送到门口,就赶紧跑回班里去了。当时,即便女同学们在一起,也并没人追问这些关于男女的事qíng。至于那些男同学,虽然平日对chūn儿很有好感,自从看见芒种来过一次,也只是从心里知道,像chūn儿这样一个女同志,好像是已经有主儿的人了。
学院的学习很紧张,上午是政治科目,下午是军事科目。雇来很多席工,在大院里搭了一座可容五百人的席棚。这里的教员都称教官,多数是从部队和地方调来的知识分子。他们参加工作较早又爱好理论研究,抱着抗日的热qíng来教课,在这样宽敞的大席棚里,能一气喊叫着讲三点钟。